除了一次变更户口，一次换新的身份证，文木还真的没有因为别的事来过派出所。站在他们家附近鼎新街派出所的大厅里，文木眼神散漫，在墙上玻璃橱窗里的光荣榜、服务守则上飘来飘去。一个矮胖和善的年轻女警端着饭盆从他身边走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快走过去了才扭头问了一句；“您有事吗？”
“啊，我想来报警，我、我女朋友失踪了。”文木居然心里有点忐忑。
“嗷，那你跟我来吧。”
文木跟着她来到一个办公室。女警给他倒了一杯水，连同一张表、一支笔一起放在他面前：“您先填一张表吧。”
是一张“失踪人口登记表”。文木看了一眼，大概是性别、年龄、职业、长住地址、体貌特征、和报警人的关系等等。文木捏着笔犹豫了一下。
“警官，我要么先和您说说大致情况？我不能肯定我女朋友算不算失踪人口。”
这时正好有一个同事在门口叫她。
“你先填一下吧，啊？我马上就回来。”
几分钟后女警回来的时候，文木已经把表填好了。
女警把表拿起来扫了一遍：“好吧，说说大概情况？”
文木便把周恋失踪前后的详细情况，连同自己的猜测一无一十地说了一遍。
“她和同事的关系怎么样？”
“她人缘很好，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她的。”文木说。
“在她的周围的人里，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甚至结过仇？”
“没有，从没听她说过。”
“你们两个的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啊，当然有时候也吵架。”
“都为什么？”
“什么原因都有，无非是家里的一些事，和别人也差不多。”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前天。”
“原因？”
“我们家催我们结婚，她不太满意，我为我妈辩解了几句，就吵起来了。”
“她对你满意吗？”
“我觉得满意。”
“你有没有过一些怀疑，怀疑她在外面有……。”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没有，从来没有过。”
“啊，您别介意啊，我对您的隐私并没有兴趣，这么问完全是从工作角度出发。”
“我知道。这事让谁一听，估计首先都会往那方面想，包括我。”
“她以前有过这种不告而别的情况吗？”
“倒是有过一次，可也没有不接电话啊，而且，也没带东西走。”
“我想再冒昧地问一句，您女朋友精神上没有问题吧？”
“没有，这点我敢肯定。”
“您觉得，她现在有可能面临危险吗？”
“我不知道。但毕竟她是成年人了，而且显然是有准备走的。我的担心主要来自于她切断了和任何人的联系。”
“您女朋友的这种情况，”女警笑了笑，“严格地说，并不能算是失踪人口。现在没有证据显示在她离开家之后，有针对她的犯罪发生，因此我们也就无法就此立案调查。这样吧，我们先给您备上案，有什么情况再通知你。您呢，也先别着急，也许，像您所猜想的那样，她想出去静静想一想，过几天自己就回来了呢。如果想起了别的事，或者有新的情况，随时联系我们。”
“那好，麻烦您啦。”
文木本来想说说《新报》法治版上周恋涂鸦的事，但想想又觉得太荒唐，就没再言语。
每年春节前的头一个礼拜，上京的街道就会突然空旷起来，似乎有一半人突然消失了，但不过是在上京谋生的外地人都回家过年去了。文木家离派出所只有两三站地，文木来的时候，既没开车，也没坐车，走着来的。
才晚上七点多种，天已经黑透了。街灯昏黄，嗖嗖的北风里，只有几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远远近近地晃着消食。一对小恋人从旁边的玉松副食商场里哈着热气出来，一人手里举着一支羊肉串，一边吃一边嘻嘻哈哈地互相调笑。擦肩而过时，在羊肉串浓厚的香味里，文木居然还闻到了女孩子身上淡淡的“清泉”的冷冽草香。
周恋也喜欢用这款香水。
恋恋现在在哪儿呢？是像自己一样心乱如麻地在寒风里踯躅、还是一个人在孤灯下发呆呢？文木现在倒宁愿相信有那种眼观千里的术士异人，他宁愿奉出自己的所有去换回周恋的行踪。文木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里的手机。周恋出走的这几十个小时里，他几乎是每隔半个小时就拨叫一次她的手机，但是永远没有回应。听刚才那位警察的意思，文木知道在他们身上报太大希望是不现实的。“没有证据显示犯罪发生”，什么话？有犯罪发生不就晚了吗？但回过头来想想，文木又觉得也不能怪人家，他自己是个记者，知道每天的各种犯罪多如牛毛，有多少大案子都破不了，如果警察连每一件像周恋这样的事都全力去查，就是再多出十倍警力也忙不过来。
路边的一家小音像店里，飘出陈小春玩世不恭的歌声，是那首“怨夫”的《算你狠》，“你和别人吃香喝辣去，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吃冷空气”，恋恋会不会也和别人吃香喝辣去甚至正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呢？文木厌恶地一甩手，似乎要把这个念头像一把鼻涕似地甩到脚下。
前面不远就到家了，文木却不想回去，于是又掉头往回走。
他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大衣领子高高竖起，戴着深色棒球帽，像明星一样晚上也架着墨镜的男人。男人离他大概有百米左右。文木无意的一回身，男人似乎吓了一下，稍一迟疑，回走两步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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