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社员大会开得很好，成立了渔业组。大家一致同意冷满爹做渔业组组长，底下还分两个小组，冷满爹兼第一小组组长。他提出的定额是五个社员的小组一个冬天给队上缴纳一万斤鲜鱼，每人平均两千斤，这个数字真不小哇！队上没有别的人敢包下这样高定额的产量。渔业组里第一小组除了组长冷满爹，还有宋明、凹花生等四个组员。只是因为散会时已经半夜了，来不及准备捕鱼的家什，如果依照凹花生那股积极劲儿，他恨不得散会后就到湖里去，因为时令已过三九，正是湖上捞鱼的大好季节。
散会以后，杨青林还把朱利生留下，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卸职的生产队长卜桂香外出一直没有回家，他没有来参加生产队的会议。杨青林把自己准备成立一个编制组的意思告诉朱利生。他说原来编制品代收点的刘丽君现在就在这个队住，这是个好机会，如果目前成立这样一个组，至少可以组织七个女社员在里边，可以另外开辟一条门路。朱利生非常赞成杨青林这个办法。他的堂客青妹子就是一个热心人。妹妹朱惠兰有高小文化程度，平时照着一本服装图案就可以做出衣裳来，让她学学编制，也很快可以学会。但他觉得也有些为难，因为杨青林挑选的这个带头人虽然很好，目前她不一定愿意出来。刘丽君过去和爹爹成立过一个编制品代收点，后来被宣布为非法，父女俩游了堤，刘大爹气死了，刘丽君受过这种打击，公社没有给她平反，替她恢复名誉，她肯再出来牵头？如果她不肯出来牵头，队里这个编制组便成立不起来，因为整个生产队只有她编制手艺最高，而且那编制品的出路，也只有她出面争取才找得到。朱利生把自己这个意思说了。杨青林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今天我特地去看了她，去探听了一下她的口气，看样子，她对办组不是没有兴趣，只是由于过去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如今还心有余悸，如果我们为她撑腰，她还是会干的。现在看来，过去公社对他们的处理是错误的，应当由公社出面，为她进行平反，公开恢复名誉，这样，还可以把别的同样境况的人的积极性发挥出来。”朱利生点点头，他完全同意他这种说法，他说：“你见到张书记，跟他说说，叫他表个态。”
杨青林问道：“卜槐香如今在大队担任什么职务？”朱利生道：“还是不脱产的民兵连长。”杨青林道：“他讨堂客没有？”朱利生道：“没有，端姑娘替他张罗过几次，都没有成功。”杨青林问：“他还是那种老脾气？”朱利生道：“怎么不是！还是那么个死心眼，只要是上头说的，他都认为是对的，是革命行动，他就坚决去执行。你不记得了，那次抓你到公社受审，就是他动的手，不过后来他也有了点变化。”杨青林和卜槐香是光屁股朋友，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他清楚地记得，那天卜槐香奉公社命令带了几个民兵来抓他，天没有亮，他还睡在床上，他们冲进房里，把他的帐子拉开，二话不说，拿出绳子来就把他捆起。当时娘的眼睛还看得见，忙走过来扯着卜槐香哭道：“槐香，怎么回事，你们哥俩从来都过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翻了脸？”卜槐香用手把娘一推，几乎把她推倒在地上，他大声吼道：“杨青林是现行反革命，我是奉公社党委命令来逮捕他的，他就是我的亲娘老子，我也顾不得！”这时杨青林问朱利生道：“后来有了点什么变化？”朱利生道：“后来大队派他去逮捕刘丽君，他也执行了，刘丽君游堤他在场，当时刘丽君哭得像个泪人一样。自从那天以后，他似乎受了刺激，以后就再不肯亲自捆人了！对于张书记、罗支书的话，他还是听的，今年修烂泥湖，罗富庭指定他带队，他又去了，大队的基干民兵也都带去了，他的工作干得出色，起早贪黑，完成土方最多，多次受到张书记的表扬。不过他的生活过得很孤独，自从动手抓了你以后，大家都知道他和你自幼相好，都说他对朋友太狠心，因此谁也不敢跟他交朋友。附近一些姑娘听到他亲自抓未婚妻游过堤，也没人敢托人和他说合。他和哥哥卜桂香分家以后，父母亡故了，就单独一人过，一个人住在一座小茅屋子里，自煮自吃。如今只有嫂嫂端姑娘还来照看他一下，替他缝缝衣裳，有时还给他送点坛子里的菜吃。最近他跟哥哥吵过几次，端姑娘对他也有意见，因为端姑娘近来生活很困难，连心爱的满崽也想送出去，而做老弟的不但不体谅家中的难处，反而一味唱高调，这样使她很灰心，觉得卜槐香太不近情理。端姑娘见卜槐香找对象困难，原本想把自己的妹妹说合给他，因为生了意见，也懒得操这份心了。总之，现在卜槐香的日子也不好过，最近听人说他在公社开会时也唱了几句埋怨歌，并且扬言不愿意再干了！”杨青林听朱利生说了这样一大段，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心想，过去上面一味强调阶级斗争，一切都上纲上线，这样一来，把一些好端端的青年都弄得奇形怪状了。在他的印象中，尽管卜槐香捆了他一索子，他还是一个心地纯洁的人，不过这种纯洁，有时不免显得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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