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杨青林和朱利生两人在生产队保管室夜谈的时候，在柳林镇供销社的楼上，在唐元贞主任的卧室里，有两个人也在细声地谈话。这时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供销社的三个门市部早就关了门，门市部的营业人员已经将货柜上锁，将全天的收入缴纳给会计，每个门市部留下两个人值夜，其他人都回去了。在供销社的二楼上，如今只剩下经理唐元贞，但是今天晚上，楼上除了她自己，却还有一个人，那人正在信手拨弄着算盘珠子，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到粉墙上，粉墙上的人影头很大。
唐元贞低声笑道：“你这次带来的货，我按批发价提高了三成，给你都发到门市部去了，刚才门市部经理来报告了，货很俏，只卖了两天就卖掉了一半。”袁大头也笑道：“我这类货，都是紧俏货，如今在上海、杭州也都难得买到，要不是我在几个生产厂子有熟人，哪里能弄到。”唐元贞道：“你的熟人真多！俗话说，人熟为宝，这话一点也不假。”袁大头道：“可不是，我在柳林镇出长差，如果没有你和罗支书支持，我能混得这样好？公司的任务能够完成？”唐元贞笑道：“那还是由于你有活动能力，我们认识你不几天，就给你粘上了，你真有本领！要是我当你们公司经理，早就把你提拔了，像你这样的购销部主任，到哪里去找？”袁大头道：“不瞒唐大姐说，我这次回上海，领导就给了一张委任状子，也正是你说的这个官衔。”唐元贞道：“购销部主任？”袁大头道：“不是，是副主任，兼养殖场场长。”唐元贞道：“副主任还不是主任，‘四人帮’打倒后，不准坐火箭，升官也得一步步来，先提拔做副主任，再搞两年，然后做主任。”袁大头道：“我们的主任是个转业军人，不懂业务。”唐元贞道：“那你这个副主任不就等于是主任了，总而言之，据我看，你是一个很能干的人，这主任是早该让你当的，如今当上了主任，权更大了，以后柳林镇供销社的事你要多放在心里。”袁大头道：“那我怎能忘掉唐大姐，你看我这次来，带多少货，你们不是也在这上面赚了一大笔！你也不要太傻了，有的可以进账，有的也可不进账，做个机动数字，将来也好做点旁的用途。以后我还可以再运点货来，上海的轻工业产品质量好，货源也充足，在内地都销得快，而且如今香港那边的货进来比过去容易，还可以多进些这号货。”他停了停，又道，“那李小娟的事，唐大姐也要常放心里。”唐元贞伸出一只手指头，在袁大头的大脑壳上点了一下，骂道：“你这家伙像只馋嘴猫似的，闻到鱼腥味就挪不开身子，自你看见李小娟以后，你已经耍过多少花招儿了，你这次孝敬我，就只为这件事儿？”袁大头道：“就为这件事。往后业务上互相支持，我再还情。这事望大姐多费点脑筋，大姐跟罗支书关系不同，你说的话，他是听得进的。”唐元贞心里想，这袁大头，心眼儿真鬼，她和罗支书的特殊关系，本来只有罗支书的侄儿罗四拐子知道一点，怎么这袁大头也知道了，想是罗富庭常到这座楼上来，他碰见过。这时她便道：“我为你的事情，还特地到他那里去过一趟，他满口答应，但是他说，他这外甥女儿脾气很倔，等他跟她再说说看，有了消息再回信。”袁大头搓着手道：“有了消息再回信，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唐元贞笑道：“我说你是馋嘴猫儿，没有错吧，见到一条鲜鱼，就想一爪子抓到手，哪有这样简单的事。人家是黄花闺女，她答应了，就得嫁给你，跟你过一辈子，人家就不用心想想？女孩儿哪像你们这班男人急抓抓的，在你们心里，好像只要早晨看中了，晚上就得搂到怀里才好！”袁大头抬头望了望唐元贞，只见她那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种神秘的笑容。这唐元贞虽然四十好几了，但她还不显老，额头上还不见多少皱纹。袁大头笑道：“唐大姐，俗话说得好，饱者不知饿者饥，你和罗支书好过，却不晓得我的日子难熬，我已是三十岁的人了，天天还得睡冷被窝！”唐元贞道：“不准你乱说，我和罗支书怎么样了？我不跟你一样，也是个单干户。但是你刚才倒说出真话来了，你现在这样急抓抓的，就只想抓个堂客到手，好叫她服侍你，我晓得你这意思。我听人说，你还打过大堤上孙裁缝的堂客的主意。”袁大头以为戳穿了唐元贞和罗富庭的关系，使她很被动，不敢在自己的面前调皮，心里正得意，听唐元贞这样一说，他又着急了。他道：“你听哪个人说的？那个堂客过去搞资本主义，游过堤，名声很臭，我连挨也不敢挨着她，怎么会想到要娶她。”唐元贞笑道：“你并不是想娶她，只想占点便宜，是不是？”袁大头见唐元贞知道得这样清楚，不禁红了脸，连忙道：“这是造谣！我哪里有那种意思呢。”这时唐元贞站起来。今天她穿了一件小棉袄，因为房里烧了一盆木炭火，显得很热，她把棉袄脱了，棉袄里面，是一件天蓝色的毛衣，这件毛衣，也是上次袁大头孝敬她的，毛衣的小腰身把她那肥胖的身躯箍得紧紧的，她的一对肥大乳房，竟也和年轻女子一样，高高地把毛衣的前胸撑起。她站在袁大头面前，看着袁大头那副狼狈的样子，不禁笑道：“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要瞒着我们是不行的。”她又用手戳着袁大头的额头笑道：“你在这个地面，千万老实点，我们是地头蛇，哪件事情逃得脱我们的眼睛？”袁大头惊慌了一会，他抬起头来，见唐元贞没有真的对他生气，便索性耍起无赖来，他一把抓住唐元贞伸出来戳他的手，把那只手朝自己面前一拖，唐元贞站立不住，竟自倒在袁大头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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