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提出的这个问题，是慕玥离没有办法拒绝的，白素素的问题，那毒还在，也不知道用了北域赤丸没有，或者说能否使用，情况如何之类的。
“江先生，我……”
“进去吧。”江涛没有给慕玥离多说什么机会，只是指了指那书房的门，又招呼了一声，“大皇子，白爷爷叫你出来尝试他新制的百草露。”
“诶，来了。”房中传来了宋如初的声音，还是那么雀跃，没有了往日在宫中的那种死气沉沉，有了孩子该有的童真，在这里，他应该是过得很愉快的吧。
宋如初出来了，慕玥离和江涛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进屋去了。
屋中十分明亮，也很通风，整个感觉很好，虽是书房，但书籍却不大多，宋凌轩盘膝坐在矮桌旁的蒲团上，捡桌上的棋子，动作不疾不徐，从容自若。
他的气色看上去不错，表情也十分平和。
对，是平和，从前他一般都是冷漠或者带着面具似的微笑，但现在的这种平和，是慕玥离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有些不像是他了，但又确确实实是他。
果然，这样的状态，很难说。
“你来了。”宋凌轩头也没抬，继续收拾着围棋，跟得道高人一样，“正好，我也要走了。”
每次，就能够从宋凌轩的自称中，听出他的态度，是尖锐锋利的，还是打算好好聊天的。现在，宋凌轩应该是准备好好聊天的态度才对的。
“你……可还好？”慕玥离起码停顿了三五秒才说出这几个字来，其他的，她又该问什么问题呢？
“像不好吗？”宋凌轩这才抬起头来，棋子已经捡完了，他看了慕玥离一眼，“坐，来下一局棋吧，应该很久很久，我和你都没有静下心来下棋了吧？”
宋凌轩学下棋的时候，慕玥离便是他最大的对手，因为他需要对手，所以她去努力学习了。
慕玥离没有推辞拒绝，在宋凌轩的对面坐下来，执了一枚黑子，先在棋盘上落下一步，坐下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奇特的感觉。
她和宋凌轩的相处之中，应该从来没有过此时此刻这样的感觉吧，因为宋凌轩从来没有给她过这样的感受，从前他不是阴冷狠辣便是戾气横生的。
宋凌轩跟着落下一子儿，也没有说话，似乎一心一意都在下棋之上。
沉默之中，这棋盘上转眼就下了不少子儿了，厮杀得也越发激烈了。慕玥离蹙眉，倒是真的投入到了这个棋盘之上了一样，说实话，她许久许久都没有这样下棋过了。
“你可还好？”正当慕玥离思索着，宋凌轩突然问了一句。
“我……还好。”慕玥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回到了宋凌轩的问题。
“即便你有什么不好为难，你也不会告诉我，从来都是如此。”宋凌轩淡淡的说了一句，“什么问题，都好像你自己可以解决，虽然有时候并非如此。”
慕玥离捏着棋子，看向了宋凌轩，他的目光在棋盘之上，并没有看到他。她看着他的模样，俊美的脸庞一如既往，轮廓分明，剑眉星目，还是那样好看。
不过，看惯了他作为上位者的那种气势和态度，此时这样平易近人的模样，让慕玥离有些不习惯的。
但这模样却恍然间让慕玥离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许多许多年之前，当宋凌轩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的时候，在他努力蹦起来的冷漠背后气势也是这样平和的呢？
好像是吧，会笑会闹，会生气，一切那么自然，只是后来，慢慢慢慢的就被掩盖了。
大约也是没有办法的，他没有气势，怎么服众？他不手段铁腕，怎么登基即位？他不收敛自己所有的情绪，控制自己，他怎么平天下治天下？
他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生凄苦了，自幼没有亲人疼爱，成年之后，没有爱人朋友，在他人生之中，只有算计，尔虞我诈，身边的人很多，也有忠心于他的，他却连一个说真心话表达自己情绪的人都没有吧。
包括当时的宋离，也并未能够多靠近他，只是服从他，做他想做的事情，是有忠心，是有倾慕，但却不是相知相爱，更不会心意相通，也许有过，却在长大之后莫名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如若当时的宋离，大胆一些，表达出自己的感情，不要将自己放得那么低，如若当时的宋凌轩，冲动一些，不那么理智的为帝位算无遗策，放下自己的身段一点，也许，两个人就是不同的结局吧。
可世事没有如果，也回不过到过去，错过了，便是一世。
“这段时日，算是我这辈子过得最放松的日子了。”宋凌轩突然说道，用的是一种交代的口吻，“朝堂的事情，我全部交给了贤王处理，各类情报，交给了于和雪，统筹安排交给了苏武，包括我在梁国，连你的消息都没有打听过。”
慕玥离顿了顿，才轻声道：“有时候放得下，才是最难做到的事情。”
难怪宋凌轩如此平和，因为心境已经到这里了吧，经历了生死之劫是其一，感情情绪在药物的作用下一开始被扩大到极致，突然间又变得丧失感情，再然后在痛苦挣扎中慢慢找回感情……
这些体验，恐怕别的人是永远不会经历的，这不美好，但这不美好中，也许让宋凌轩有了更多的认识和感悟。
也许有对执念的放下，对欲望的消减，种种种种促成了现在他这个“很难说”的状态吧。
“放下？放下什么？”宋凌轩忽而笑了，反问了一句，又摇着头道，“我还是世俗之人，终究放不下。”
放不下什么？没有想问，却没有问出口，她怕这个答案，会让她心底难受。
“等你写入白家族谱，我便离开。”宋凌轩又说道，也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说了这个，“也快了。”
“白头翁跟你回宋国，你的毒还需要继续观察的。”慕玥离这会儿说话也实在了，“江涛留在这里，他说，嗯，帮衬我吧。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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