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医诊完脉，兰博送他出殿。
殿外天色极好, 秋高气爽。
穿过偌大个前庭, 至院门外，兰博行了礼, 正要转身回殿, 却听张御医问了句：“你可知殿中住了何人？”
兰博目视着他那张写满复杂的老脸，顿了顿, 回他道：“云国和慕公主。”
张御医先是一惊：“和慕公主？”迅速回眸瞥了眼升阳殿，后又一乍：“和慕公主缘何会在此？还与西洋公主那般、那般......”老脸一红, 说不下去了。
兰博看了他一阵，忽而笑了笑，转身离去。
临近午时, 白夜端着碗汤药入室。
楚汐瑶仍未起榻, 见药煎好了，动了动身子, 欲抱怀中人起来用药, 程涟笙却忽然躁动起来。蹙起了双眉，胸口起伏，看起来甚是不安。
“涟笙, 涟笙......”楚汐瑶忙唤她道，手同时轻抚她的脊背，温柔安抚。
程涟笙浑浑噩噩睁眼, 目光迟缓, 怔了好一会, 才抬眸去看抱着自己的人。待看清楚汐瑶的面容，她猛地抱紧了她。
楚汐瑶心疼不已，眼中泛起隐隐水光：“涟笙乖，我不走。”
程涟笙不语，只是紧紧抱着她，将脑袋埋入她颈窝，半分不肯松懈。
楚汐瑶喉咙哽得发疼，歉疚与疼惜漫满整个胸腔，一面亲吻她的脸颊，一面柔声重复道：“我不走......”
程涟笙还是没有开口，直到颈间传来温热的湿意，楚汐瑶方听到她沙哑虚弱的嗓音：“......我很想你。”
没有多的话，只一句想你，便叫楚汐瑶泪流不止。
至三日后，程涟笙方退去高热，她的身体不比从前，这一卧榻，便是几日下不得床。除此之外，她还瘦得可怕，脸颊凹陷不说，连身上的肋骨都清晰可见。这些，尚需时日恢复。
幸而程涟笙的情绪见好，每日说的话依旧不多，然笑容却多了不少，也都发自内心。但凡楚汐瑶在身旁，她便总是带着虚弱的笑意，她是不忍再叫楚汐瑶内疚了。
这日午后，程涟笙振作了精神坐在床榻上，拉着楚汐瑶的手正说话，见兰博送汤药入室，长手一伸接过，仰头饮尽，再将药碗递与兰博，笑问：“白夜是不是换方子了？怎么有点甜？”
曾几何时，那样怕苦的一个人，如今却能在苦极的汤药中尝出甜味来。楚汐瑶只觉一颗心揪着疼，慢慢偏开头去，咬住了唇。
她的眼眶已红了，程涟笙看着，微微笑了笑，倾身将她揽入怀中，蹭着她的脸颊温声道：“我还是很怕苦，只是想快点好起来，就懒得去计较那么多了。”
兰博见状，忙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也不忘将门带上。
楚汐瑶闷在程涟笙怀中许久，抬手摸摸她的颈后，声音微哽道：“涟笙，你受太多苦了。”
程涟笙又笑笑：“只要你在，再多苦也没关系。”
楚汐瑶一下就受不住了，泪水大滴大滴涌出眼眶，紧紧抱住她的脖颈，哭得浑身都在发抖。
程涟笙心底蓦地软成了一片，温柔啄吻她的脸侧，轻声哄她：“不哭了，乖......”眼眶发烫，轻轻吸口气，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没有防备心，这样的事也不会发生。是我太无能，还说要守护你一辈子，结果都是你在保护我。”
楚汐瑶拼命摇头，却说不出话来，程涟笙便轻声继续道：“我是很生气，气你把我丢下，但更多的是气自己，气自己没用，总让你为我操心。你是一国公主，甚至是一国之主，本该昂首阔步，无所畏惧。却因为我受人胁迫......差点丢了性命。”
她说着，眼中掉下泪来，有些后怕，又甚内疚，喃喃着：“我是你的负担。”
“不是......”
楚汐瑶猛地抬起头来，长睫上挂着泪珠，与她泪眼相对，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涟笙，你从来都不是负担......”
看她哭得伤心，程涟笙心疼得厉害，忙挤出一抹笑来，探手替她拭去泪水，温和道：“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又将她抱住，抚摸她的脊背：“不哭了好不好？”
楚汐瑶闷在她怀里颔首，却仍是停不下来。
住在这座宫殿的那些日日夜夜，楚汐瑶无时不刻想着程涟笙会有多怨自己，怨她骗了她，怨她将她丢下，怨她如此狠心。
可自重逢至今，她对她无一丝责备，所言字字句句，更是没有半分埋怨。
受尽折磨，体无完肤，却仍在自责。
甚至还在恳求：“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离开我了。”
楚汐瑶愈加愧疚，哭得愈加深重：“不离开......”她还欲说得多些，想让程涟笙安心，却哽得喘不过气，断断续续重复着：“......绝不离开......”
程涟笙便笑了，笑中含着泪：“念头都不能有。”
楚汐瑶泪流满面，用力抱紧她：“好......”
所有劫难都已过去了，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起来近两个时辰，用过膳后，程涟笙的眼皮又重了起来，浑身力气像是都被抽空了，她抱着楚汐瑶，一阵倦意涌来，有些坐不住了。
楚汐瑶看她困了，便将她安置到软枕上，替她掖好被角。程涟笙迷迷糊糊地看着她，抓着她的手，问她道：“抱着我睡，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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