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迎来了千秋节。
天子寿诞前夕, 宁国宫门前, 但见宝马雕车，往来不息, 来的都是朝臣与他国使臣, 为宁王陛下敬献寿礼。到了千秋节当日，通往宁宫的整条街道都被封住, 临近傍晚的街头巷尾，亮起了一片连绵不断的灯火。
今夜有宴, 王后早早便着人入程府催促。程涟笙不想去, 却也知不能不去，直至酉时, 方磨磨蹭蹭地装扮完毕, 与楚汐瑶别过，随宫人驾马往王宫去。
宫中通明如昼，云和殿花团锦簇，人人皆是珠光宝气, 各宫妃嫔打扮得无不光鲜亮丽, 满殿脂粉香气扑鼻。
相较而言，程涟笙看起来便要朴素许多。她知自己长得张扬, 故刻意往不起眼了打扮。今日出了汗沐浴后, 连脂粉都未施, 只唇上染了丹朱。身上的衣裙是楚汐瑶替她选的, 裙面素雅, 只在裙幅上以金丝缝制了些许花卉图纹。因是宁王寿辰，裙装款式也随了大俗，露肩露颈，胸前更有一抹香艳的阴影若隐若现。
然而，就算她再低调打扮，她仍是最吸眼球的一个。
高得离谱，也黑得离谱，尽管她的肤色顶多只能算偏蜜色。但于这个以女子肤白为美的时代而言，她确实黑。
殿中除一众与她相熟的王亲国戚外，后宫的嫔妃们，程涟笙也多少认得一些，自然少不了一番应酬。
宴席进行到一半，她已上头了。
“什么时辰了？”程涟笙托腮问道。
兰博跪坐在她身后，小声回道：“回主子，戌时三刻。”
程涟笙嗯了一声，继续托腮发呆，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府。
她坐在公主席上，排在李凝月之前，离御坐最近，宁王一眼便可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此时见她两眼无神，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不由一笑，捧起酒盏，唤她对饮：“笙儿！”
“啊？”
程涟笙蓦然回神，眼神还是虚的。
她已喝得差不多了，但今日是姐夫的生辰，程涟笙不忍扫他的兴，便只能耐着性子回应。
又一盏热酒下肚，程涟笙顿觉恶心欲呕，她忙深吸一口气，竭力将那股恶心逼退了下去。
“好晕啊......”
兰博听到她低低地咕哝了一声，知她醉意上来了，急忙起身去替她端醒酒汤。
程涟笙不住吸气吐气，待酒意下去些，方又托起了腮。
只不过，这回换了一边，一睁眼，便是宛如一座冰雕的李凝月。
今日与宴，除入场时她不小心与李凝月对上了眼，她与她一抹尴尬又得体的微笑，之后，二人再无交流。
心里还是会难过，但感情的事无法强求。
那夜在程府，李凝月半分余地没留给她，这两月来，也未寻过她一回，可见她对她是真的一丝喜欢都没有。
“纵是要嫁人，也不会是你。”
还用那样冰冷无情的话羞辱她。
人要脸树要皮，程涟笙自认俗人一个，但凡俗人都有羞耻心。更何言李凝月的青梅竹马，此时正在斜对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分明是内宫家宴，箫凛却不知为何，也在殿中坐着，还以那种看第三者的眼神看了她一夜。
李凝月从不与她笑，但就在今夜，她看到李凝月在回应箫凛的敬酒时，不止一回勾了嘴角，弧度虽浅，却是真的勾了。凭着一种本能的直觉，她觉得李凝月喜欢箫凛。
姐姐早提醒过她的，是她自己没当回事。
直到此刻，她才顿悟，李凝月与她放狠话的原因。
是真的烦她了。
“笙儿！”
姐夫又在叫她。
程涟笙叹了口气。
她转过头去，对上宁王的笑脸，缓声道：“姐夫，我不能再喝了。”
宁王两眼一眯，正要开口，却听王后嗔怪自己：“笙儿过饮了，陛下纵是想灌她酒，也该适可而止。”
程涟笙撅起嘴连连点头，作可怜状。
宁王顿时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就算是放过她了。
兰博端来了醒酒汤，程涟笙仰头饮尽，却仍觉晕得慌，便双手支额，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好早些回府。
基尼忽然匆匆入殿，程涟笙睁眼望她一眼，正要问她这是何时出的殿，就听基尼在她耳畔低声道：“主子，方才十七来禀，说楚姑娘身子不适......”
“什么？！”
基尼话未及说完，便被程涟笙打断了。
程涟笙饮酒过多，音量已不可控，这一嗓几可称吼，正好叫满殿之人听个正着。
全场原本欢声笑语，立刻安静了下来。
“笙儿？”苏琪目露困惑。
“姐姐姐夫，我有事，要先行、先行一步。”
意识到自己失仪，程涟笙忙陪上笑脸，又因归心似箭，顾不得绵延上涌的酒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起得太快，免不了一阵天旋地转，结果，自是未来得及站稳，便一个腿软，踉跄着往身后倒去。
程涟笙猛地睁大了眼睛，眼见就要摔个四脚朝天，腰肢突然被一只手臂紧紧抱住，后仰之势立刻顿住，接着，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人跟着转了半圈，她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滑过颈侧。
一时间，殿内一片寂静，连乐声都停了。
苏琪忍不住扶了扶额。
怀抱微凉，幽幽香气扑鼻，与她对视的眼深邃空洞，似起了些波澜，又似静若止水。
李凝月不喜与她亲近，此时却为扶她而抱住了她。程涟笙倍觉尴尬，根本无心与李凝月对视，她撇开视线，一面抓着李凝月的手臂起身，一面磕磕巴巴道：“谢、谢谢，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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