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气蹿过平太背脊。
女孩背对平太,卷起衣袖,伸手进小庙。
“喂,你在干什么?那种地方不能随便破坏!”
女孩泰然自若地取出某样东西。握在她小手里的,似乎是一沓老旧的护身符。
“平太,喏。”
女孩将符纸递给平太。
“拿去,找个地方收好。然后,拿到金桥家的炉灶里烧成灰,再把灰带回来。”
平太迟迟不愿接过,甚至将双手藏到背后,死命摇头。
“怎么,不听我的话吗?”
“小心我摘下早矢的肝。”女孩威胁道。
“不要。”
“为什么?你不疼早矢了吗?你失去眼珠也不在乎吗?”
“那些护身符,是小庙神明的东西吧?”
不能随便乱碰,带走烧掉更是万万不可。平太瞪着女孩。
“我说可以就可以。”
女孩不为所动,平太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与恐惧。
“你到底是谁?不管你家世再好,触怒山神是会被惩罚的。”
平太自认已鼓足丹田之力,尽可能提高音量,强劲有力地喊出这句话。女孩却握着护身符,伸长手臂,大笑出声。这次不是三天前那老太婆似的声音,而是轻细可爱,和她外表一样的少女笑声。
这比恶言威胁更有效,平太顿时放松紧绷的情绪,嘘了口气。
“别担心,我就是那位神明。这座小庙是金桥为我建的。”
这里的鸟居和神社也是。
“你是神明?”
“嗯,一开始我不就说过吗?”
的确。三天前,平太曾开玩笑地猜测“难不成救早矢的是这里的神明”,女孩随即现身应道“没错,是我”。
平太听过就忘了。有谁会当真呢?不可能会相信的。
平太不禁脱口而出:“你是什么神?”
他赫然发现从没问过女孩的名字。
“这个嘛……”女孩眯着眼,露出怀念的神情,“现下小野木的居民,不晓得都怎么叫我?”
“记得我的人应该不多。”她自言自语。
“既然你也是金桥家的人,可能在他们家听过。”
“我叫旱先生。”
“要不然就是‘白子大人’,有没有听过其中哪一个称呼?”
两个名字平太都是第一次听闻。
“没听过。”
女孩粗鲁地咒骂:“呸,金桥这不懂知恩图报的家伙。”
尽管口出恶言,但女孩紧握护符的手,却微微松开垂下。她的小脸低垂,似乎很不甘心,显得既沉痛又悲戚。
平太感到心神不宁。
“别这么难过……”
平太自觉得想办法安慰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侠义心肠吧。
“平太。”
女孩低着头叫唤。“小野木的孩子都没学过旱先生的由来,也没听说过白子大人的神话吗?”
“嗯。”
仔细一瞧,女孩眼眶微微泛泪。平太越发慌乱,只能交抱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别哭。”
女孩的泪水簌簌滴落。
“我想离开这里。老是被独自关在这里,我受够了。”
“怎样才能离开?”平太不由自主地倾身向前。
“我说过,”女孩将那沓符纸递至平太鼻前,“把这些烧成灰,带回来给我,这样我就能离开这里。你应该能接近金桥的炉灶吧?”
情势所逼(同时也是败在女孩的眼泪攻势下),平太收下符纸。
女孩立刻破涕为笑。“这样就行,你赶快回去吧。务必遵守我的吩咐。”
伤脑筋,真不该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是村长家的马夫。平太不过是马夫的儿子,别提靠近金桥家的炉灶,连从后门进出都不容易。
金桥家的厨房整天都有人在里头忙碌,要是在附近徘徊,肯定会被怀疑想偷吃食物。只是挨女侍骂或遭赶走倒还好,要是被逮着问罪,责罚他爹,到时可就后悔莫及了。
平太将老旧的符纸藏进怀里。连日来,他一直默默烦恼,一句也没和富半提。
一天天过去,平太的焦虑及恐惧逐渐加深。每到华灯初上,他便害怕不已,担心早矢今天会不会被活活摘下肝,夜晚盖着薄薄的棉被,还梦见自己的眼珠被剜去。一早醒来,他旋即从床上弹起,冲向金桥家的马厩。确认早矢的平安前,他放不下心。
——旱先生,白子大人。
他在心里拼命呼唤。
——请不要太心急,我会遵守诺言,真的!
描述当时内心想法的平太,浮现急切的表情。阿近看在眼里,觉得他那坚强的模样又可爱又好笑。但她知道不能随便笑出声,所以绷紧眼角和嘴角。
“能问你一件事吗?”
平太眨着眼望向阿近。
“你想过到其他人家,比如在你家的炉灶,把那些符烧成灰吗?”
“蒙混过关?”
“嗯,没错。”
平太双目圆睁。“大小姐,你在胡扯什么啊,答应的事就得守信。”
换句话说,他从没想过这招。
“你真了不起。”阿近称赞道。
平太并未以“旱先生能看穿一切,所以骗不了她”或“不小心穿帮会很可怕”当借口。
答应的事就得守信,讲得真好。
“怎……怎样啦?”
看着有点怯缩、难为情的平太,阿近毫无顾忌地展露笑颜。
“你是个重信义的男子汉,我很佩服你,别再板着脸。”
“大小姐,你好怪。”
怪也无妨。
“不要搓鼻子,会破皮的。对了,最后你怎么靠近金桥大人家的炉灶的?”
既没手段,也没策略,纯粹是走运。那是他带符纸回家十天后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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