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你终于来了。没什么事吧？我一直在担心你。”明心拉着周恋的手道。
“唉，一言难尽，待会细说。不过我还好。”周恋道，接着把文木和明心互相介绍了。
明心和文木彼此客气了一番，把二人让进了屋，接着吩咐知惠道：“去把杭州智觉禅师上次送我的明前泡一壶来。就用咱们前几日窖的竹头上的雪水。你亲自去弄，别让那帮孩子沾手。”知惠应了一声去了。
房间一明一暗，里面一间略小，挂着青布棉帘，可能是卧室。外面两间是客厅加书房，布置简单，却是不俗。案一、香炉一、几一、椅四、书橱二，案上是笔墨纸砚。壁上悬青藤老人的《桐荫铭诗图》，元气淋漓，生机勃勃，疑似真品。其余壁上则一白落地，素粉如银，绝无累赘。屋角烘着一盆栗炭，空气暖融融的温而不燥，有一股细细的干净的檀香味。
如果不是靠东墙摆着的一圈蓝印花布的布艺沙发，文木会真的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几百年前的古代了。
三个人品着茶，说了几句闲话，窗外的雪愈发大起来。“恋恋这么多日子没来走走，到底是什么缘故？”明心道。
“新日新的老底东窗事发了。”
“哦？”明心端杯子的手微微一晃，旋即镇定下来，瞥了文木一眼。
“没事，文木都知道了。亏得有他，否则，恐怕我们这辈子都没相见之日了。”周恋道，接着把于泉泉被杀、自己被劫后来又如何被搭救等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开始明心还在努力把持着，不动声色，但渐渐地就有些动容，脸上阴晴不定，时悲时喜，或惊或叹，文木知道明心虽然十几年来青灯黄卷，波澜不惊，但骨子里毕竟是性情中人，十几年前的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像一段旧伤，表面虽已愈合，但一遇到天阴下雨，犹是不可遏止地隐隐做痛。要做到形同槁木易，心如死灰则难矣。
“这么说，这些都是林晋干的？”明心颤声道。
“是。林晋现在身上有三条人命，证据确凿，恐怕他的时间不多了。”文木说。
“这傻孩子啊。”明心一声长叹。终于，两行清泪再也无法克制地潸然而下。
“林晋一直在找您。”文木说，遂把林晋在午夜放风筝、给电台打电话约会、托自己来找明心等事一一告诉了，“他现在就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在起身前再见你一面。”
明心百感交集。尤其是听到风筝一节时，清癯的脸上竟有了柔和的光彩，平日静如秋潭的眼里似有星星在闪。但这些却如阳光下草尖上的清露，很快就蒸发得了无踪迹。
“我恐怕不能见他……。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明心有点语无伦次。
“为什么呢？说句不太合适的话，林晋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呀。”
“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明心道，一副心慌薏乱的样子看着窗外。
满天的雪，下得正乱。
文木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一瓢冷水泼进热油锅是什么样，外面就是什么样。林依四代和司马死了。姜浩被抓了，新日新整个瘫痪了。媒体和林依的歌迷全炸了。记者满城乱撞，但都是在捕风捉影的瞎猜。暂时，如果我不往外捅，还没什么大乱子。但林依四代死了，警方肯定要核准她的真实身份，而且警方从冉佳那儿掌握了新日新的内幕。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警方不愿意向外界透漏新日新的内幕，但毕竟纸里包不住火，迟早会传出去的。到时候，你的父母肯定也会找你的。无空不入的媒体恐怕会为你掘地三尺。至于疯狂的歌迷，那就更不用说了。”
“我要是这时候出现，唉，这碧落庵佛门清净之地，怕是山门也会挤塌了，哪里还会有我的存身之所。再说，我遁入空门这么多年，已经很难适应外面的世界了，别说适应，想起来就怕。”
“那怎么办？你父母倒好说，什么时候想见面，可以从容安排。可林晋，恐怕他时日不多了吧？”
“容我想想吧，再说吧，啊？”
文木见明心为难，便岔开了话头，“上次我来的时候，晚上住在了东跨院。夜里在我窗外叹气的人，是您吗？”
明心一楞，道：“是，是我。我平时一概不见生客，都是知慧替我婉拒了。那天听说周恋失踪了，心里着急，想去找你问问情况。但想到和新日新的瓜葛，又怕节外生枝，所以……”
当晚，文木和周恋就在东跨院住了。尽东头的两间，原是特意留给周恋的。平时若不是客人特别多，这两间净室，是轻易不给别人住的。吃完饭，明心又亲自带了一个小尼，送了一个大黄铜火盆，烧起热哄哄一盆的上好的栗炭。
向晚时雪停了，山风呜呜地刮起来，把那满天的冻云吹散。东边积雪的山峦里，却捧出一轮焦黄的满月。
一帘月色渐渐转为青白。月在中天，该是半夜了，身边的周恋还在辗转反侧。
“睡不着吗？要么吃点药？”文木道。
周恋没有接这个茬。半天，才说：“木木，我想和商量个事。”
“啊。”
“我想，留下来。”
“那也好，在这儿清净清净，回头我再来接你。”
“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我想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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