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曾经的林胡小头人走出万马齐喑的那一刻，他孑然一身，草原无比辽阔却没有他们这些兄弟的寄身之所。只是当下容不得他多愁善感，这一行人必须快些找个背风的地方度过这第一个最难的夜晚。草原上的人不会被草原表面的娴静欺骗，这片娴静之下是于人而言夜晚无比的寒冷以及于兽而言得天独厚的猎场。不巧的是，这寥寥数人都是抵抗力不足的猎物。
在往北的路上，小头人只遇到了一个勉强遮人的巨石。他环视四周，让随行的人照顾好魔怔的老二，用口水沾湿指头试了试风向，之后便选了个方位开始用弯刀刨地。“头人，我来吧。”这时队里最孱弱的一个开口说道，“你最强，节省体力可以护住大伙儿。”他刚想伸手抽出自己腰间的弯刀，却被小头人锐利的目光剜了一眼，后者说：“我来，遭遇意外，你们受累之后绝对逃不掉。你，去找干马粪，那边的一起寻些水和食物。出了族地，路还远着呢！”
最强的几个人出去后，石头背面很快被凿出一个方圆丈余的大坑，虽然容不下所有人但避风没问题。纯净的天空之下，小头人倚靠着身后的巨石，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躺在正中的老二。自从他们将亲人的尸身沿路丢下之后，这个人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他抚摸着怀里的锦盒，闭目调息。
影子围着巨石饶了半晌，出去的人迟迟未归。“头人？”有兄弟坐不住了，而小头人沉声说道：“等。”当下除了等待别无他法。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小头人心中的不安更甚，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太正常。“头人，头人……”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快……逃……”甚至都不用他说，因为在这个羸弱的身影背后是难以计数的灰影。
“狼潮，快跑。”小头人急忙跑过去将瘦个子拉了过来，正要去扶老二时，坑里空了。他愣了一下，再看着远处奔跑的人影，打头的赫然就是老二，还跑的极快。暗啐了口唾沫，小头人背起瘦个子就追了出去。而身后的狼群已在数百步开外，这个距离在极速缩短。
趴在背后的瘦个子仿佛能够感受到狼的吐息，狼涎的腥臭中带着血的味道。他偷偷地往身后瞄了一眼，登时瞥见了一个模糊的狼头，就在数步外的地方。双腿瞬间蹬得比小头人还快，只是这样的动作不仅没能加速反而成了拖累。小头人心里骂娘，恨不得扔下这货，但还是得奔命地跑。“快，快，快……”离得最近的一匹狼又窜了几步，瘦个子一个没忍住尿了。在这股让小头人崩溃的尿骚味中，后面的狼群似乎减速了些许，仿佛是一种错觉。小头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线生机，就近扎入了一汪水洼子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种草原特有的水洼子，最深的达三丈有余。不会凫水的不管什么玩意儿掉进去捞都捞不起来，最诡异的是，尸体都直接沉底。瘦个子进了水洼，离开了头人的后背尝试着用脚触底，直接栽了进去。他想挣扎，却见小头人直接将水囊倒空让他含着，自己则深深憋了口气，按着他的头直接钻进了难以测度的黑暗之中。
狼和狗相近，一脉不单传的狗刨式游泳都会，但它们在水里的攻击力大大降低。也是在这时，小头人隔着水面悄悄打量着这飞速跃过的灰影，竟没有一条有所停留，那奔跑的模样和这一行数人极为类似。这成千上万只狼，都在逃命。惊诧之余见瘦个子憋的脸色铁青，小头人只得蹬着腿将其往水面顶一把，在他换气的间歇自己也跟着呼吸一口。
一条条矫健的狼从头顶跃过，隔着这道水面，他可以看清这些狼柔软的腹部，上面还有一片灰白的毛发。时不时有狼冲到了他们的头顶，四肢用力地上上下下，险些打在了瘦个子的脸上，却唯独没有狼水中下嘴。显然这匹狼所在的小群体中狼王正在奔跑，无暇顾及眼前的猎物。小头人只希望，其他几个离散的弟兄也有这般的好运。
这股突如其来的兽潮足足持续了半刻钟的模样，等群兽散尽，肉眼可见的范围里哪儿还有同伴的影子。费劲儿地将瘦个子拖上了岸，两人气喘吁吁地躺在岸边。在小头人一筹莫展之际，瘦个子耳朵贴近地面。他的神色由疑惑到震惊再到惊骇，最后又是双手抽搐般地挠拨小头人：“快听，有数千骑兵靠近。”后者没有理会瘦个子的反应，他没有这样的听力但信任自己的队友，只是翻身跑到了临近的高地。
远处的地平线上开始出现一个黑点，接着成了一条黑线，如泼墨般沿着斜坡淌下。当脚底传来的震感越来越强烈，小头人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那是匈奴的骑兵。
瘦个子也爬了上来，两人就像泥塑一样站着，听着越来越近的呼啸声。那团黑影临近了，是一个又一个和自己长相接近的草原人。小头人并不担心对方会放箭，那样的话就是赤裸裸的浪费，所以他们大概率会用弯刀；瘦个子并不担心对方会出刀，最初之时他就软骨头一样跪了下去，表示彻底臣服。小头人没理会瘦个子的懦弱，他就那么站着，等着匈奴人一点一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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