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初冬, 寒意渐重，冷风飒飒，整座王宫都笼在失了先王的阴沉氛围之下。
楚汐瑶等着乌尘入宫，每过一日, 程涟笙便憔悴几分，她心中的无望也多几分。
老天待她太残忍，太绝情, 让她失去父母，变成孤儿还不够，还要夺走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爱的人。她日复一日地想，若乌尘无法, 她该如何？
看着她死, 也跟着去吗？
不，绝不。
她只求她的驸马能好好活着。
哪怕，不能与她共白首。
正当楚汐瑶下了旨, 宣召北国使节未时入殿之时, 乌尘入宫了。
乌尘收了针，接过兰博拧得半干半湿的锦帕，擦着手道：“驸马自那日后, 再未蛊发过了吧？”
楚汐瑶觑着被迷晕在御书房软榻上的程涟笙，微微颔首, 脸上无甚表情。
“可有动怒？”将擦手的锦帕递还兰博, 乌尘又问道。
楚汐瑶摇了摇头：“未曾。”
乌尘叹了口气, 幽幽道：“好在驸马性子好。”
楚汐瑶听了, 眼眶便热了。她在软榻边坐下，自薄毯下摸出程涟笙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轻轻摩挲。
乌尘漆黑的眸子深深注视着楚汐瑶，斟酌着开口道：“眼下看来，除动怒易蛊发，亦不可受过大的刺激。”
楚汐瑶垂着眼未回应，只静静听着。乌尘视线挪开，望向程涟笙：“按常理，中蛊者只消蛊发一回神智便再不复清明，然驸马却能连着两回清醒过来，足可见其不易。昏迷便是因驸马竭力与蛊虫抗争，蛊虫受不住真气盘绕，暂且停歇了侵蚀。”
楚汐瑶骤然想起那句咬牙切齿的“不哭”，一下哽住了喉。她的手落在程涟笙脸上，轻抚过眉眼，微微低垂的眼眸中，流淌着万般眷恋深情。
而此时，程涟笙开始发抖了。
楚汐瑶下意识抬头望向乌尘，很是紧张。乌尘宽慰她道：“小殿下无需太过担忧，我这是以蛊食蛊，现下我的蛊该是成虫了，正在入髓。倘若我的蛊能将术心蛊吞噬，驸马便有救了。”
楚汐瑶薄唇微张，想问反之会如何，顿了片刻，复又低下头去看程涟笙，到底没有问出口。
程涟笙整个人不断颤抖，鼻息间低低喘着气。楚汐瑶起身坐到她头侧，抬起她的头，放到自己腿上，取出锦帕替她擦汗。
如此过了不久，程涟笙终于平静下来，呼吸也均匀了许多。楚汐瑶抬眸看向乌尘，正要开口说话，却陡然觉察到怀中人的双眼，睁开了。
乌尘的面色随之一沉。
“涟笙......”
楚汐瑶在瞥见乌尘脸色时便绝望了，她的声音带了哽咽，略微颤抖的手抚上程涟笙的脸颊。
程涟笙双眸空洞，散着凶光，自下往上盯着楚汐瑶。瞳仁一动不动，也一眨不眨，衬得她原本瘦削深邃的轮廓，如鬼魅般令人心颤胆寒。
“她已蛊发。”
乌尘第一回见程涟笙蛊发时的样子，微觉诧异：“但，她似是认你。”
楚汐瑶目不转睛，定定地看着程涟笙。
啪——
泪珠自眼眶坠落，滴在程涟笙脸上。
那唇畔，静静抿出一抹无力的笑：“她只认孤。”
程涟笙原本凝滞的瞳仁忽然动了动，跟着置于身侧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楚汐瑶看着程涟笙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随着距离的接近，颤得愈发厉害。
楚汐瑶微微倾身，脸颊贴上程涟笙的手，又抬手覆上她的手，薄唇翕动：“可是想替我拭泪？”
乌尘别开脸去，轻叹出一口气：“这般挣扎，过不得多久，便会晕了。”
楚汐瑶泪如泉涌。
直到程涟笙陷入昏迷，乌尘方再次探针而入，发现后置的蛊虫踪迹全无，而术心蛊虫仍顽强地活着。
乌尘一颗心都快凉透了。
这枚蛊卵便是他仅有的一成把握，原是为楚汐瑶养了数载的药蛊，为她命中毒劫所备下，叫他临时改了药性，成为毒蛊。
可那术心蛊虫仅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将药蛊吞噬，若非那养了数十载的独门秘蛊，绝不至这般迅速。
事到如今，他也束手无策。
楚汐瑶轻柔抚摸着程涟笙的脸颊，目光痴缠，久不开口言语。乌尘知她这是懂了，只能默不作声在一旁，看着她，守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楚汐瑶缓慢地直起身，仰了仰头，平静地开口：“乌先生，孤有一事相求。”
程涟笙一个时辰后醒来，便见自己睡在楚汐瑶怀里。
楚汐瑶坐在御书房窗旁的软榻上，身子靠在矮几边沿，单手支着脸侧。她的呼吸很轻，轻阖的眼帘不时颤动，好似随时会醒来。
程涟笙注视了楚汐瑶片刻，目光扫视一圈，见御书房中除她二人外，再无旁人。心中不由有些纳闷，她怎么会睡在这里？乌尘呢？
分明上一刻还在同乌尘闲聊，怎的两眼一睁就睡在楚汐瑶怀里了？
难不成，又晕了？
程涟笙不由自主拧了拧眉，想着等楚汐瑶忙过这段时日，定要与她直言内息之事。
“醒了？”
正想着，耳畔落了个清澈柔婉的声音，程涟笙抬眸望去，正对上那双浮漾着柔波的双眸。
程涟笙眼中的璀璨光亮倏然被点燃，她支起身子，将楚汐瑶揽抱入怀，甜甜唤道：“汐瑶。”
她嘴角咧着，眉眼弯弯，是显而易见的愉悦欢喜。
楚汐瑶看着这样的程涟笙，唇角慢慢上扬，眸中却更快地涌出了泪花。她依偎过去，埋首入眼前人的颈窝，将心绪尽数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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