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老汉已跃起一仗。拐杖头上弹出一柄钢刀,直取碧潮笙上三路。
他不是瘸了腿吗,为何此刻还能跳这么高?
老妇随即俯下身子,油纸伞一张一合,射出十几点寒芒,打的是碧潮笙的下三路。
她不是老寒腿吗,为何此刻却俯的下身子?
小姑娘脸色沉了下去,袖中滑出两把短小锋利的匕首,足尖一点,扑向了碧潮笙,封住了他的中路。
她不是害怕我们是歹人吗,为何反而向我扑了过来?
碧潮笙怔住,脑中一片空白。三人这一手围攻不知要练习多少次,才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他们出手辛辣,角度刁钻,而且将对手上中下三路全部封死,实在是避无可避。
殷露琴惊呼一声,好像认定碧潮笙已活不了了。
碧潮笙却没有闪,也没有避。
当他脑中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便看到了刀光。
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的刀光。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刀光!
他看到刀光的那一刹那,就知道自己已不用再躲。
殷露琴又发出了一声惊呼,叫的好像比刚才还要响一些。
人头。
她看到了人头!
她本以为会是碧潮笙的人头。
可碧潮笙却只有一个头。
一个人怎么会有三个头?
——她看到的却是三个头!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妇,一个毫无血色的小姑娘。
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惨叫,便已卷进了那瀑布一般的刀光中。
拐杖上的钢刀黯淡了下去,十几点寒芒也力竭落下,小姑娘手中那两柄精致的匕首终究没有没入碧潮笙的身体。
一切又归于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殷露琴又蜷缩着。
碧潮笙又怔住。
阿鬼还是笔直的站着。
黑衣少年正抚着衣下的刀。
便如在拾春楼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次倒下的是三个人。
黑衣少年的手终于不再握着刀。
——这里已没有他要杀的人。
“不用谢我,你死了,他们就会杀我。到时候,我还是会杀了他们。”黑衣少年冷冷道。
碧潮笙僵硬的转过头去道:“你当你不应该救我啊?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追杀。”
黑衣少年不再说话,他望着惊吓过度的殷露琴,眼中已没有那么冰冷。
“殷姑娘,你怎么来了?”碧潮笙问道。
殷露琴缓缓的走了过来,她的脸色苍白,却不影响她的好看。
“你们走了以后,司徒长老便大肆在城中搜捕。妈妈要我去陪他喝酒,在他耳边吹吹风,让他尽快带人撤离拾春楼。然后... ...然后我就看见... ...”殷露琴看着地上的人头,忽然觉得很冷。
“看见了他们?”碧潮笙道。
殷露琴点头道:“是... ...他们说已探到了你们的去处,司徒长老便派他们来杀你们。我... ...”她不由得望了望黑衣少年,忽低下头低声继续道:“我担心你们的安全... ...所以... ...所以才一路跟了过来... ...”
碧潮笙看着殷露琴又看了黑衣少年一眼,愉快笑道:“闷葫芦,听到没有,殷姑娘是因为担心你,才冒雨到了这里。”
“她说的是‘你们’。”黑衣少年冷冷道。
碧潮笙苦笑叹道:“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
殷露琴低着头,不时抬眼去看黑衣少年。每次只看到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
“他们到底是谁?”黑衣少年道。
碧潮笙看着三具无头的尸体道:“只怕是‘神夺七鹰’中的瘸子李,纸伞婆婆和小雏鹰。”他停了停,继续道:“司徒大要杀人,当然不会只派三个人来。只怕,卧龙帮其他好手此刻已在来的路上。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快走!”
黑衣少年刚移步,阿鬼已鬼魅般的掠了出去。
他站在雨中,任由雨水落在身上,依旧站的笔直。
不到一刻,他又掠了回来,落在黑衣少年身后,缓缓点了点头。
黑衣少年走出了破庙,却又停住。
骤雨急。
可他的身上却没有落到一滴雨水。
他抬头看了看,头上多了一把淡蓝色的油纸伞,身边多了一个柔弱的姑娘。
黑衣少年走一步,殷露琴便跟一步。跟不上了,就小跑两步,硬着头皮跟上去。
走了一段路,黑衣少年停了下来。
冷冷的站在伞下,却没有去握衣下的刀。
“你为什么跟着我?”黑衣少年道。
“我... ...我... ...”殷露琴喃喃道。
“你走!”黑衣少年冷冷道。
殷露琴咬着唇道:“我... ...我已是你的人,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黑衣少年转过身来望着她道:“你... ...不是!”
“你救了我,我... ...我就是你的人... ...”殷露琴低着头道。
她原本只是一个卑微的风尘女子。那一日,她本想去死,她不愿让人用金钱买卖着自己的身体,更不愿让人玷污了自己完璧的身子。可是,她却没死成。就在快要断气的那一刹那,被老鸨从白绫上救了下来。
当袁落秋叫价的时候,她的心里慌极了。她明白自己马上就会沦为一件玩物,被玩几次就扔在一边任由腐烂发臭的玩物。
——因为那人是袁落秋,卧龙帮的帮主从不缺女人。
如果是那样,还不如死了!
她已打定了主意,一个人若是打定主意要死的时候,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她的想法。
她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跳下了那花篮般的高台。
她本以为自己的生命就此结束了,所有委屈和屈辱都会随着死亡一起消散。
可是,这世上本就有很多想做却做不成的事情。
老天爷有时就是和你对着干,你想死,他偏偏不让你死。
她甚至脸眼睛都闭上了,想用尽量平静的神情去迎接死亡。
正当他以为可以解脱的时候,她的身子停止了下坠,腰上似乎有一只坚实的手掌正在拖着自己。
她猛然睁开了眼。
就看到了一张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
——冰冷的脸,冷的像冰!
可是,他的手掌宽厚有力,他的身子温暖的让人安心。
她不知道他是谁。
可就当从她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死亡的念头便在她的心中彻底打消了。
今夜,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从袁落秋的手中争下她。其实,他是为了救她。
这世上的事,本就有很多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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