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的书房日夜有侍卫把守，是松风院的禁地。若瑶还是第一次进来，趁男人喝参汤的功夫，她细细地打量着周围。
书房很大，摆的东西却很简单。东墙靠着数个顶天立地的大木柜子，按五行编着号。西墙则靠着数个书架，密密匝匝的放满各色书籍、卷轴。正中摆着一张罗汉床，上面放着简单的被褥。临窗是个极其宽大的书案，此时堆满了书信。清一色的墨漆家具虽然做工精致，可材质却是极普通的杉木，跟赵凌的身份不太相符。
再往几案上看，唯有一具青花如意莲的笔洗是个前朝古董，其他笔墨等物都是普通的市卖货。整间屋子没有任何装饰，只在罗汉榻上悬了幅《达摩面壁图》。无题无款，不知是什么人的手笔。
浓淡两色的墨线勾勒出一个瘦骨嶙峋的背影，其余皆是空白，寥寥数笔便画出了一代名僧清寂却坚韧的心志。可细看却又像一个人在面壁思过，忏悔自已的罪衍一般，满目凄凉疲惫。
“四姐儿懂画道？”赵凌喝完参汤，回眸正看见若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墙上的画瞧。
“略懂一些，但我不擅长画，只会仿别人的。”若瑶实话实话，抬手又指着那副画问道：“这是谁画的？”
赵凌深深地瞧了若瑶一眼，半晌才低声道：“是圣上的手笔！”曾在心底翻腾了无数遍的那个称呼，即使当着最亲的人，终究也说不出口。
若瑶疑惑，“真是圣上的手笔？一朝天子怎么会如此伤怀？”
赵凌冷哼一声，未做评论，心底却冷笑不已，一朝天子又如何？朝政败坏外戚干政，他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骨血亲人。要靠鬼蜮伎俩平衡各方势力，靠太后弹压后*宫，他当然伤心！
从画卷上收回目光，若瑶心头莫名的突突直跳，诚元帝凭白画这样一幅画给赵凌做什么？画纸枯黄显然有些年头了，怎么看这也不是君赏臣的东西，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扫了一眼几案上厚厚的书信，若瑶暗中叹了口气，她这会来本想跟赵凌说说庆春居的事儿，此刻竟无端想起一句戏词，悔教夫婿觅封候！若他是个纨绔，此时春光大好，有时间陪她看花赏景该有多好！
若瑶眉眼间的失落，虽然淡若云烟却没逃过赵凌的墨眸，他柔声笑道：“后园的桃花开了，你稍候一会，处理完这些东西，我陪你去看好不好？”
这些批阅完怕是要入更了，还赏什么花？若瑶腹诽着，脸上却是满满的喜悦。远远的坐到罗汉榻上，安静地等着。难得男人有兴致，除了上元节赏大火那次，这可是男人第一次主动约她出门，她可不要扫兴。赵勇家的事儿不急在这一时，赏花回来再说也是一样的！
看若瑶手脚规矩地端坐着，一脸期待像个等糖吃的乖宝宝，赵凌眉眼含笑，抬手叫她，“过来帮忙，两个人快些！”
“六郎确定让我看这些东西？”若瑶走到书案前，迟疑地接过赵凌递给她的书信。男人带回家连夜处理的东西，肯定是极重要的。她方才坐远些就是为了避嫌，现在男人居然让她当助手？
“这些信里提到的铺面在那排柜子里，金字部的编号里都有对应的帐册，你看完把帐目逐一登录上便可，有不明白的尽管问我。早晚这些事情都要由你来帮我处置，你亲口说的，木棉与橡树，如今可不能躲懒。”赵凌微笑着攥住若瑶的手，眸中笑意更深。
没想到男人真的把她当做平等的个体相待，若瑶倍受鼓舞，麻利地拆开信件，看了几封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大周朝三十五个州府，大大小小四百余个城镇，居然到处都有他的生意，大到丝绸、茶叶、粮食、珠宝，酒楼、当铺、钱庄，小到杂货、南纸、胭脂水粉，甚至还有青楼赌场。连朝廷垄断的盐铁、马匹生意也在其中。
这些信件前半部分，都是各地掌柜的报上来的经营状况，后半部分则是当地各方势力的动静，详细到告老还家的四品小官庶子纳妾时客人的礼单……
“六郎！”若瑶瞪圆眼睛，怔怔地看着赵凌，如此强大的情报网已超出辅国将军的职责范围，更没想到自家男人背地里还是个私盐贩子，他这是要做什么？
赵凌不理会若瑶的惊异，只细细地解释道：“这些信件分金木水火土五部分，金部就是你现在看的这些，主要是开店赚钱，附带着搜集信息。木部的任务是训练死士，并想法子把他们安插在各家做眼线，可能是丫鬟婆子，也可能是侍妾歌姬，也可能是侍卫车夫，看需要而定。”说着，赵凌抬头扫了若瑶一眼，“春喜就是木部放在西宁候府的眼线，她弟弟如今在西夏，是火部卫尉，你绝对可以放心。”
若瑶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憋死自已。难怪赵凌几次暗示她，可以对春喜放心。他居然在自已身边放眼线？难怪她的一举一动，男人全知道，太可恨了！
可她心底的恼怒已全然淹没在震惊中，无暇追问男人为何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只静静地听着，生怕错过什么。
“水部人数不多，以马冰人为首，数百个官媒分散在全国各地，主要负责安排各世家间的联姻，或破坏对我不利联盟。”说到这儿，赵凌唇角微翘起，当初他对水部并不看重，可马冰人寥寥数语就让太后改变了心意，把若瑶许配给他，倒给了他一个惊喜。
“火部主要负责刺杀，土部则是搜寻散落在民间的奇人异士。”简略地介绍完手中的密部，赵凌轻轻握住若瑶的手，“待你生下孩子，金部的事宜就交给你打理。我需要银子，大量的银子，这些店虽然赚钱，却远远不够。”
“六郎，你……你……”连好一点的马车都不舍得置办的男人，居然用这种急迫又笃定的语气说需要大笔银子！若瑶惊的手脚发冷，除了养军队，她想不出男人需要大量的银子做什么？
赵凌抬眸瞧着若瑶，虽然女人没问什么，可他还是静静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不想再瞒着女人。张希说的对，他们已是生死一体，有些事儿应该让女人知道。
否则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儿，他若晚回来一步，毫无防备的女人已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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