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揉着手指暗自思忖：大楚主君是怎么知道萧选会因赤焰一案而对穆王府起芥蒂？又或者他并不在意这一仗的结果，只是本着与其让皇子们窝里斗不如让他们把战火燃到别处？若胜，得几座城池、万两白银；若败，不过是奉上求和书、损些银两，却能换来两皇子的消停……
梅长苏心底升起一丝悲凉。从面上看或许第一个推测合理些，但若深究，第二种推论也不是不可能。
大梁主君能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杀亲子、忠臣，大楚主君怎么就不能搅动风云，把皇家的烽火烧到他国土地上？
“公子，您怎么了？”见梅长苏迟迟没有说话，卫峥抬起头小声问道，“是有不适吗？”
梅长苏抿着嘴摇了摇头，轻声地把后一种想法说了出来。
卫峥和聂铎闻言却是吓了一跳。
他们一个是赤焰主营大将，一个是赤羽营首席副将。
他们面前的人是谁？
曾经的赤焰少帅，现今的江左盟宗主。
可他们听到这话为何如此骇然？
梅长苏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轻咳两声后道：“也许是我想多了，大楚不过是想趁着赤焰被灭从穆王府那讨几分便宜罢了。”
若换作以往，无论是卫峥还是聂铎定会把梅长苏后一句当真，可身为上将又历经劫难的他们在略做思考后便发现，方才他们少帅的推测就如往昔在赤焰军营分析战情时一样无懈可击。
卫峥远比聂铎更了解眼前人，也更明白他最痛恨什么，故而直言道：“公子，素玄认为您想的有些道理，容素玄得空再去查查大楚兴兵前两家皇子是否有起兵作乱的迹象。”
梅长苏一怔，就算他变成了梅长苏，卫峥还是懂他。眼眶微微一热，立刻道：“大楚的兵权由主君一人掌控，有实力争储的皇子不会傻到私囤兵力成为对方的把柄。若我没料错，两个皇子应是明里暗里招贤纳士，然后再……”
“公子放心，这事不难查，素玄定会查清！”卫峥抱拳道。
“好！”梅长苏颔首笑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但切记小心为上。你等的安危胜过一切！”
“是！素玄领命！”卫峥躬身行礼道。
“我曾庆幸霓凰争气护住南境，保下一方安宁。但现在想来穆王府若是不保，失的又何止是南境？”梅长苏叹道。
卫峥与聂铎听罢也是心有余悸。
大梁国土难宁，这才是璇玑的目的！梅长苏暗忖，却没把这话说出口。有些事他一人知道就好，不必让身边的人为此劳心。
“宗主！”许久未出声的聂铎上前一步沉声道，“已按您的吩咐走访了江左境内旧部们的家乡。情况……情况和我们预料的有差！”
“远比我们预想的更糟糕……是吗？”梅长苏眼中透出浓浓的悲伤。他不是没想过最糟的情况，只是在一味地回避。
“是……”聂铎带着沉重的鼻音道，“有几个村落因村内青壮年皆投于赤焰麾下而几近消亡……家中父子皆亡，而成绝户的不在少数。幸存的八十余名旧部，家乡凡在江左境内的属下已一一寻访，共计三十二人。其中……半数……无‘家’可言！”
说罢，聂铎单膝一跪，从怀中掏出一叠纸笺，双手呈至梅长苏跟前：“有老人因受不了打击而突发重病……也有妇人带娃改嫁或是投奔娘家、长嫂为保一家嫁于小叔；还有一些……”
聂铎没再说下去，把头一低任由泪水滑落。
“聂铎不该！”聂铎说着，撩袍一跪，“聂铎有负少帅托付，请少帅降罪！”
接过纸笺，梅长苏伸手扶起聂铎轻声道：“是觉得没能帮上他们心中不安吗？可你只是依我的命令行事，何罪之有？”
“可是……”聂铎正欲再说，却对上了梅长苏略带警告的眼神，于是改口道，“金双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帮帮他们！”
“我知道！”梅长苏叹道，“你说的我也想过，诸如把邻近几座村落重新划分；让幸存的旧部给他们的家人捎上一份家书……”
“但……”梅长苏言语转冷，淡淡地道，“村落划分需村长牵头、官府认可。我身为宗主若贸然插手，还不知会被说成什么样！”
“那，那……”聂铎急道，“可否让幸存的将士给家里捎一封信？”
“不！”这一回梅长苏不但言语冷厉且以一记刀眼瞪向聂铎，“有一就有二！谁能保证他们和他们的亲眷守口如瓶？既然不能，就唯有切断他们所有的联系！”
聂铎有些为难地低下了头。年尾将至，他该如何向幸存的旧部们述说这些事？
“放心，这事由我和他们说。”像是看穿了聂铎的心思，梅长苏轻声道，“事有轻重，他们该懂。”
聂铎皱眉，带着几分警觉道：“要是他们……”
“所以你要派人暗中盯着他们！”梅长苏轻声道，“所谓步步为营，莫过于此……我们没有再输的资本！”
“……”卫峥。
“……”聂铎。
“卫峥！”梅长苏突然睁开原本半闭着的眼，“除去北境，其余边境仍交由你暗访探查，此为军令！”
“卫峥领命！”卫铮单膝下跪道。
“聂铎！来年开春探访江左之外的幸存旧部的家乡，就如同这次一样，不可插手任何事，此为军令！”
“聂铎领命！”聂铎单膝下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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