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暄脸上不动声色，心却已经高高地悬起。那两人选了一张桌子坐定，待得茶摊老板送上饭菜之后，那人甚是兴奋地说道：“这趟买卖可是我入教以来最大的一趟呢，小弟经验尚浅，还得多多劳烦郑大哥关照才是……”
那“郑大哥”轻轻打断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还是不要在此议论了吧，免得隔墙有耳。”
那人颇为不以为意，应了一声，隔了不多会儿，道：“郑大哥做事把细自然是要得，只是这穷乡僻壤的，又有什么人管你我兄弟二人说的闲话了？正道中人早就巴巴地赶去洛阳了……在教中大伙儿怕了那人和他手底下的狗子们，一个个都惜言如金的，可不要闷坏了人么？”
见那“郑大哥”默然，想是心里颇为认同他的话，那人又道：“郑大哥，这趟差事倘若办得漂亮的话，雷长老和裴左护法固然身居首功，但是你我也能跟着沾点儿小光，这点功劳却是跑不了的。再加上这一次过后，裴左护法想来在教中声望更加如日中天，他如能借机向教主提出让你恢复堂主的身份，想来大长老和公孙右护法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做兄弟的在这里先恭喜了郑大哥一声。”
那“郑大哥”低声说道：“徐兄弟，咱们身份低微，上头吩咐下来的事情只管照做便了，至于成与不成，却轮不到我们这样身份的说三道四，你可记好了！”
“徐兄弟”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他本来借机拍马，却没想到反遭训斥，想来心中颇为不服，但是迫于这“郑大哥”的资格比自己老，却也不便说些什么。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郑大哥”温言道：“徐兄弟，你原是一番好意，我如何不知？我适才可能语气过于严厉了一些，但是……我痴长你几岁，经历的事情应当也比你多一些，你称我一声‘大哥’，我就倚老卖老地说上一句，咱们教中的事情远比你们这些年轻人想得要复杂得多。”
“徐兄弟”说道：“郑大哥，我说一句话你可不要不爱听。你原先是多么直来直去的性子，便是权势熏天的大长老，你一样敢骂，就冲着这一点，我们‘天’字堂底下的弟兄，乃至整个教中的弟兄，提起你郑重义郑堂主，谁不竖起大拇指，道上一声：‘好汉子！’可是……可是自从去年从瓜州回来了之后，你怎的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教中兄弟见你因为开罪了公孙右护法而丢了堂主之职对你敬佩有加的人着实不少，大伙儿都私底下说你是真英雄，真豪杰呢。可是你……唉，你可知道现在教中兄弟说你什么？”
郑重义沉声说道：“是不是说我姓郑的让大长老打压得服了软？更怕他赶尽杀绝，所以从此一蹶不振，成了没用的软骨头，再也不敢对大长老心怀不满？”
“徐兄弟”急道：“郑大哥，我们‘天’字堂底下的弟兄多少年来一直和你出生入死，倘若你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大伙儿还会信你，服你么？虽然你现在不是堂主，但是在我们心里还是只认你……可是教中其他兄弟可不是这样看……”
郑重义道：“徐兄弟，以前我说话办事都只是凭着意气用事，光顾着自己痛快了，却没想着后果……”
“徐兄弟”惊道：“这么说……你果然是怕了大长老？你……你……”语气中尽是不屑和愤慨。
郑重义道：“你少安毋躁。你想想，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堂主，便是拚了这条性命也是枉然，大长老那人何时曾将人命放在眼里了？死，我不怕，不就是颈子上一痛么？大长老也不会把我这个小卒子放在眼里，可是他为什么要指使公孙右护法对付我？他哪里是为了针对我？他要针对的是裴左护法！我们都是粗人，对那个兔相公心怀不满，也只能在口头上骂骂他，可损伤了他分毫没有？可是我们逞了一时口头之快，却给裴左护法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就像我那一次的事情，他为了保我这条命，可是费了不少心力。本来么，我这条贱命丢了也就丢了，可是他全力保我的一番心思岂不是白费了？便是为了这个，我也要好生办事，不给他再惹什么麻烦。”
韩暄心道：“裴漠阳听说是难得的魔教‘清流’，不依附于大长老和雷定钧任何一方，对十六七岁的傀儡教主是难得的忠心，对部下又是难得的回护，从这郑重义满口感念他的恩德，甚至为了不连累他，连自己的脾气都试着去更改……看来他果然很得人心，他驭人的工夫不能说不深啊，那日在瓜州匆匆一见，便知道这人是个角色，只不过没想到厉害如斯。只是……这个人……似乎完美得过分了……这两个人口口声声‘大买卖’，方向又是洛阳，莫非是冲着这一次掌门人大会的？”
心中的不安开始扩大，眼见他二人已然吃完饭，正打算结账走人，她暗忖对方不过是魔教一个堂主和一个普通教众，擒拿下来应该不是难事，便一跃而起，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二人面前。
韩暄喝道：“两位且住，在下有事相问！”
那刀疤汉子便是郑重义，他见从茶摊角落忽然跃出一人已知不妙，待看清楚眼前之人便是在瓜州见过一面的出云斋韩暄，心中顿时突地跳了一下，暗道：“我太大意了，居然在这里撞到了出云斋的人，而且居然没有察觉到……我们说了这半天话，行动早就泄露，今日这一条命看来是不保了！”其实也不能全然怪他托大，掌门人大会近在眼前，身为主事弟子的韩暄居然没有呆在应天楼，却跑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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