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摸上下巴，青衣公子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帮我杀几个人，我给他们一个进鸩酒堂新堂的机会。只要他们能从鸩酒堂的出师任务中活下来，我就留他们一条生路。”
江无颜嗤笑：“你敢用他们？”
青衣公子眼中笑意渐浓：“我敢用你，敢用云恺，为何不敢用几个兴不起风浪来的丧家之犬？”
江无颜喃喃：“丧家之犬。”片刻后洒然一笑：“倒也不算错。”
青衣公子道：“我敢留他们，是因为他们是冉时迁的人，不是轻风宫的人。”
江无颜似乎没听懂：“冉时迁？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青衣公子啧了一声：“冉时迁是冉听瞳的心腹，而冉时迁本来只是某个小门派的门主。多年之前他受了冉听瞳的恩情，这才带着门中弟子一齐投入轻风宫。所以，冉听瞳死了，冉时迁他们就和轻风宫没关系了——这么简单，还用公子我来告诉你？”
江无颜明白了几分：“你想拉拢冉时迁？”
青衣公子摇头：“相反，冉时迁本来就是我的人。”
江无颜笑笑：“可现在的情况是，冉时迁的一众心腹亡命天涯，冉时迁本人还在天牢之中。”
青衣公子心不在焉：“劫狱的似乎不是我的人。”
江无颜再一次被他噎住。
“生死有命，成败在天。废子不弃，满盘皆输。迫不得已，宁可杀之，不可留之。”青衣公子漠然开口，几十条人命在他眼中如蝼蚁般不值得怜惜，“他的话，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我觉得很有道理，本来是打算照办的。”
江无颜问道：“你改变主意的原因是因为我吗？”
青衣公子瞥了他一眼，没有否认：“有一部分原因是。能让江镇主亲自出手相救，又特意过来请我援手，如何能不卖个人情呢？”
江无颜看了眼一边的椅子，问道：“我可以坐下吗？”
青衣公子颔首：“当然，江镇主请随意。”
江无颜道了声谢，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问道：“公子似乎对我出手相救的事并不感到意外？”
青衣公子耸耸肩：“是啊，不算太意外。毕竟，你是为了让小王爷去试探天子忍耐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江无颜心中一跳：“此话怎讲？”
“啧。”青衣公子闭上眼睛，懒得回答他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傀儡宫、木马侯府之后，会是谁？”
江无颜默然。
“可能是没被杀尽的傀儡宫，可能是翎歌宫，可能是鸩酒堂，可能是轻风宫，也可能是你的迷蝶镇。”青衣公子笑，笑容讽刺，“而劫狱，就是将无从琢磨的下一个目标变成了确定的情况。螳螂捕蝉，瓮中捉鳖。江镇主，你不就是想拿轻风宫作饵，给朝廷一下重击吗？”
江无颜点头：“我的确有这种想法。”
青衣公子扬唇：“不对，这只是你算计的其中之一。除此之外，你还想逼赵卿言与天子反目。有他做挡箭牌，除非天子真的想让他死，朝廷就不会向江湖出动一兵一卒。”
江无颜不禁皱眉：“以云墨的性子，他们不可能到反目的程度。”
“不可能？你知道你是在赌什么吗？是在拿什么赌吗？”青衣公子的目光冷了几分，语气并没有太过严厉。
江无颜沉默了片刻：“信任、亲情，云墨与轻风宫全部人的性命。”
青衣公子似笑非笑：“是啊，你也知道啊……你在赌的，可是皇家的亲情与信任。恕我直言，你的胆子可真是有些大啊。”
江无颜凉凉反驳：“也请恕我直言，我有赌赢的信心。”
青衣公子极快反问：“你输得起吗？”
江无颜直视着他，轻声道：“我从来不看输了的结果，我只看选择另一条路败了的结局。比起等着朝廷向某一个势力发兵再反抗，我相信先发制人这个选择没有错。况且……如果你觉得我做错了，今日也不可能让我进来，对吧？”
青衣公子眯起眸子看了他许久，笑了起来：“果然和聪明人说话比较省力气。”
江无颜微微一笑：“多谢夸奖。”
青衣公子耸耸肩：“不用谢，该得的。”拍了拍手掌。
“公子，您叫我？”宫诡推门走入，单膝跪地。
青衣公子问道：“离这里最近的，应该是‘浊’字堂吧？”
宫诡道：“是，骑马一夜路程差不多就到了。”
青衣公子估算了一下时间，看向窗外：“现在是丑时前后，辰时天亮，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速度快些，天亮时已经入山，足以摆脱逃兵。”
宫诡道：“山中的路属下很熟悉，只要进了山，我就能将追兵甩掉。”
青衣公子颔首伸手在床边摸了摸，掏出一块令牌丢给他：“你随江镇主同去，先将他们带去‘浊’字堂安顿下吧。”
宫诡微怔：“将他们安顿好，我需要赶回来吗？”
青衣公子道：“今日天明我便要动身离开，你与江镇主回到这里，与钟离一路明日再动身同去吧。”
宫诡垂首接令：“属下明白。”
“至于你。”青衣公子瞥向江无颜，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闭上眼，“我帮你给了他们活命，让朝廷追不到人。剩下的，我可就不管了。”
江无颜道：“多谢，余下的事我会安排妥当。”
青衣公子状似无意的附和一句：“那就拜托你安排妥当——比如让白尧棠把轻风宫照应好。”
江无颜脸色微变：“你……”
青衣公子翻身朝里躺着，摆摆手：“宫诡，你帮江镇主简单处理下伤口，快些去吧。等天亮了，可就跑不掉了。”
宫诡站起身，看向江无颜：“江镇主，请吧？”
江无颜深深看了青衣公子一眼，起身抱拳：“告辞。”转身大步而去。
青衣公子摆手，示意宫诡近前来。
宫诡微怔，走到他身边俯身附耳：“公子？”
青衣公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悠然一笑：“能做到吧？”
宫诡笑道：“自然。”
“那就，速去速回。”青衣公子重新躺下，唇角笑意不散，“去马厩里牵二十匹马出来，把它们照顾好。”
宫诡低首应道：“是，属下遵命。”见他没有了其他吩咐，退后几步，转身而去。
听着二人极轻的脚步声慢慢减弱，直至完全消失，青衣公子迅速起身，穿上床边的靴子走到桌边，将染上了鲜血的信纸丢入火盆，眼底慢慢有了冷漠。
“夜色正好，我也该出去走一走。”极久之后，一丝玩味的笑容，他披上一件单薄的外袍，飘然而出。
屋中的蜡烛继续燃烧着，让屋子中留有一些微弱的光与温暖——即使它的主人直到它烛泪流尽，也不会在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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