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辞从未见过他这么安静的样子。
那双总是冷静沉和的眸子紧紧闭着，似做了什么噩梦，眉梢浅浅皱起，胸膛起伏规律絮乱。
但他依旧没醒。
虞辞搬椅子坐到床边，抬手轻轻触碰他紧皱眉心，按下去，等回弹继续按，玩得不亦乐乎。
一声闷哼从前方传来。
被折腾醒的男人缓慢睁开眼皮，浅灰色的瞳眸里氤氲着迷离而茫然的神色，眨动片刻适应午间醒后的刺眼白光，随即看向玩弄他脸的调皮小孩。
“我看你好像梦魇了，”虞辞半点没有吵醒他的自觉，双手撑在床边盯着他，笑：“没事吧？”
容衍骤然清醒，太阳穴里积压着睡眠不足的胀痛，闷闷的：“......什么时候来的？”
他声音低沉暗哑得厉害。
虞辞伸出根手指戳到他脖子，似撩非撩地慢悠悠戳着：“刚刚，在你醒来前两分钟。”
“怎么了？”容衍想要坐起身，却被她按回床上。
两人一坐一躺平静对视。
容衍脸上没什么情绪地抬了抬眼睫，和她那双流光潋滟的金瞳上，脖子被她摁住的地方冰冰凉凉，沾了些许水汽，昭示着她从什么地方过来。
脖颈动脉骤然落入她手中。
容衍瞬间握住那节细瘦腕骨，力道紧得虞辞蹙眉，他却没有松开，垂眸低视她死死压在他脖子的手，声线淡然：“为什么想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他没问虞辞为什么想对他下杀手。
答案他两心知肚明。
虞辞攥紧掌心针管，笑容温软：“六哥听过一种药吗？”
容衍缄默，静候下文。
她拇指按住针管尾端的推进器，反抗他钳制的同时将药水朝他进一步推近，“能影响人的记忆，堪比电疗的失忆药，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人忘记近期发生的事。”
蛊虫改良版，优选无副作用，堪称搞事情利器。
但造价奇高，虞辞一般没特殊情况不会用。
太贵了，她穷，能省就省。
“六哥，”她另一只手轻抚容衍俊逸面庞，像那天晚上在车里般全身心的信赖和依靠，璀璨金眸里洋溢着遗憾的怜悯，“你乖乖的，让我来好不好？”
当然——
不好。
容衍克制着折断手里那根脆弱骨头的想法，深吸一口气，缓声问：“非忘不可？”
虞辞相当认真地点头。
手腕痛得难受。
但即将成功的念头让她血液躁动，脸上是快要压抑不住的欣喜。
若是萧九恒在场，一定能认出她现在的表情，是恶作剧得逞的雀跃。
容衍沉默良久。
忽然，他放开手，任由自己倒向那枚尖锐凌厉的针头。
脖颈间传来细微刺痛感，他始终没动，睁着眼凝视小姑娘的湿漉漉的眸子，似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中。
虞辞愣了愣，随即微抿颜色泛白的唇，目光偏了偏，避开他过于炙热的视线。
陌生药水注入血管。
开始前三十秒，容衍没什么感觉。
直到小姑娘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他才瘫成大字样躺倒床上，眼神带着一丝无法思考的麻木望向头顶苍白天花板，嗓音不易察觉地颤了颤：“小辞。”
虞辞往外走的身影停顿。
容衍思维渐渐混乱，眼前模糊成旧相机拍出来卡带而泛黄的胶片，分不清是在现实，亦或者梦里。
他撑着最后的意识，低声开口：“有机会再见的话，能再喊一声六哥吗？”
虞辞奇怪地看他一眼。
原本不想回答的。
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他曾经送给她的那一束束漂亮鲜活的花朵，想起这两月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和他无条件的纵容厚爱，她难得心软。
“如果有机会，”她语气轻软带笑，碎珠落玉，独特又悦耳：“可以。”
容衍得到想要的答案，胸腔里闷着的那口气终于泄出去，人再也撑不住的陷入昏睡。
虞辞弯起的唇角逐渐收敛。
-
等萧九恒解决好姜未莱，虞辞把有关容衍后续治疗的方案交给宋青岚。
容衍的病经过将近两个月调养，体内比较顽固的病根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接下来只需要根据身体情况更换用药就行。
宋青岚多多少少是她师父，在这方面专业能力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交给她绝对可以。
赶在辅导员发飙前，虞辞跟萧九恒飞回湖城。
春日已过，湖城进入预夏。
虞辞脱掉身上春装换成轻松的t恤运动裤，扎着两个俏皮丸子头出现在校园里，随着走动微微摇晃，要掉不掉的样子。
她耳朵戴有蓝牙耳机，正听华蛟冉絮絮叨叨给她推荐优秀学生，问她有没有心仪人选。
损失一个高谷尧，他肯定要补上一个，把资源利用到极限。
虞辞等他讲完，才轻笑着提议：“先不着急，我有人选，但是要看他测试成绩。”
年愈花甲的老爷子闻言顿时激动起来，忙问：“是谁？叫什么？哪个专业的？”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虞辞特意卖关子，吊足老爷子的好奇心，而后迅速转移话题：“我快到教室了，等会聊。”
华蛟冉只得按捺住心痒痒，挂断电话放她去上课。
今天教室里学生不多。
虞辞进去时没引起注意。
学校论坛上有关于她八卦的帖子因为高谷尧的事爆出来，被学校教导处勒令调查，后续查证虚假，一并删除了。
而发帖子的人也公开道歉，并且予以开除处理。
其实虞辞清楚得很。
推出来那个学生就是挡枪用的。
真正的罪魁祸首，现在估计正因为涉嫌爆炸案被监视在家。
虞辞找到靠后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细白手指敲击键盘，魔方转动过后，几个监控视频顿时呈现出来。
画面里房间的布置和格局，跟虞家别墅一模一样。
她放大其中两个。
就看到许久未见的虞中源坐在书房里和人聊天，而他对面，则是西装革履，满身正气的徐靖山。
摄像头有收音功能，虞辞轻而易举就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
虞中源在给徐靖山这次帮忙的酬谢。
她按录制，将这段视频单独录下来。
双手闲散交叉搭在身前，虞辞心不在焉地听着耳边犯罪实录，琢磨要怎么把这份视频交到上面。
军工部部长又开始找她扯执行长的问题，说最近温诀翊风头强劲，她再没消息，就要跟执权官申请强行晋升她的职位。
虞辞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膝盖，或许，她能借这次机会搞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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