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忠义两难全，季衍的肩膀何其宽阔，背负的东西何其之多，她怎么敢去奢想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其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离开了。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她和季衍两人，季衍也看着她，一直没有出声。
来喜没有想到季衍会说那句话，她本来已经是真心地准备答应了，虽然他没有像沐向东那样极力反对，只是一句淡淡的“未必只有联姻一条路要走”，但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对着杜先生说这句话，已经是极限了。
“杜先生一定很生气。”她挥手拭泪，扬了唇笑。
“我知道。”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很久，他又开了口，“如果今日我也要你联姻，你会恨我吗？”
来喜怔忪了片刻，看着季衍，没有出声。
他忽然从自己的位置站起来身，“你不会恨我，你也不会恨任何人，你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他自问自答，随即又似乎在叹气，“就如那个晚上而已，你觉得是报恩，是理所当然的，自然也不存在恨不恨了……”
可是季衍，你真的觉得是这样吗？
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联姻，银行那边会跟杜先生合作吗？”她停了一下，“那杜小姐呢？如果又要让她去联姻呢？”
如此左右别人的人生，杜锦川，好狠的心。
“这次更换联姻的对象，是郑良希提出的，所以应该不太可能。”他淡下眉眼来，如是道。
郑良希提出的么？
来喜心下一颤，她还以为是杜锦川为了自己的妹妹，为了防着她而做出的决定，可是郑良希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其实如果是你开口让我去，我会去的。”来喜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来，气温似乎更加的低了，正如她此时的手，冰冷得如置于漫天的白雪之中，“杜先生若是真的下了决心，你有可能与他对峙吗？你应该知道，杜锦年毕竟是他的妹妹，如今郑良希居然改变了对象，杜先生肯定会想办法将我送出去，如果郑良希本来喜欢的人就是我，那他要我去联姻还有情理可说，可是现在我只是作为杜锦年的替代品，且不说郑良希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你明知道这些，若是杜先生真的下了决心，你会跟他对峙吗？”
若是本来该牺牲的人就是她，那她也就认了，只是现在若成了别人的替代品，那又何其无辜？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四目相对，却又咫尺天涯。
自古忠义两难全，季衍的肩膀何其宽阔，背负的东西何其之多，她怎么敢去奢想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偏偏如今的上海滩，多少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顾别人的意念。
今日她可以免被牺牲，他日呢？在季衍心里，若是走不出那个牢笼，他们之间便永远都横着一道鸿沟。
“我会。”他吐出两个字来，落地有声，一霎那之间让来喜的心轰然倒塌。
“砰”地一下，是物体落地的声音，顺着声音往后看去，来喜一愣，只见着杜锦年站在门边，眼睛里都含了泪，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地上是被打翻的一盆牡丹花，牡丹娇贵，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是存活不了的，除非是用暖火日日烘着，才能得以存活，与杜锦年，何其相象？
她脸色白得吓人，捂着心口慢慢走到季衍面前，那泪水只消再多一点，就要掉了下来。
“衍哥……”她终于吐出两个字来，“当时大哥要我嫁给郑良希，你都没有……没有为我争取过呢。”她轻颤着身子，泫然欲泣。“如今郑良希改变了主意，点名要明珠姐，你就不惜与我大哥做对了吗？衍哥……你不管青帮的安危了吗？不管我大哥了吗？”
季衍的眼神一闪，居然没有应出话来。
来喜冷了眼看着杜锦年，当日被指定是她的时候，她为何没有这么为青帮和杜先生想过，反而今日是她，就要利用季衍对杜先生的忠心，将她推出去吗？
“杜小姐，如果郑良希没有改变主意，你会为了青帮，为了杜先生嫁给他吗？”来喜忽然开了口。
并非她要伤害杜锦年，只是她不能接受季衍日复一日地困在杜先生的恩情和不属于自己的过错之中。
杜锦年闻言轻喘了一下，脸色白得更加厉害了，似乎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衍哥……”杜锦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唤了一声，“你真的要为了明珠姐跟我大哥……翻脸吗？”
这个罪名何其大，来喜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什么时候季衍跟杜先生竟然到了翻脸的地步了。
“杜小姐……”来喜本还正想说什么，季衍却又开了口，“明珠，不要说了。”
来喜心口一阵激荡，压下心里满满的不平，方才出了声，“二爷，我只是想说，假如杜先生对你有恩，你为青帮做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隐忍得那么多，也是够了，更何况杜锦年的身体，也不是你的错，你何必无止境地报答偿还，为什么他们总可以一副高高在上你欠了他们的姿态，为什么你不能有自己的意愿，甚至是自己心里真正想去做想去说的都选择忽略。”当初他明明是想救沐向东的，却不得不站在杜先生的立场，他并不喜欢杜锦年，可是却让杜锦年拿着恩情的筹码站在身旁，现下他不想她被牺牲，却因为恩情两个字，反驳不出话来。
“即使是这样，我也是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季衍终于开口反驳，“杜先生对我有恩，就算在你们的眼中我做得再多，对我来说都是不够，就比如你，想为一份恩情为我牺牲的心情，你自己也是明白的，可是小年，正正因为我没有办法喜欢她，更想用其他的方式让她好过一点，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他的脸庞一贯的清冷刚毅，说出来的话极不协调，但他的眼里，竟然少有的流露了一些温柔的情意。
他本身就不是善于为自己辩解的，也不会为自己辩解。
但是对着来喜，他再不希望有什么样的隔阂了，他季衍风雨一路走来，对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还不是一样无奈？那份心意，说出来就说出来了，他自己也坦然一些。
杜锦年的脸色苍白如鬼，抖着唇看着季衍，掉着眼泪跑开了，来喜一阵心酸，“去看看吧，她的身体不好……”
假如杜锦年因此出了什么事，季衍肯定不会好过。
他眉头微皱，转身朝着杜锦年离开的方向走去，来喜看着他的背影，心下一阵空落。
季衍心里的人，是她吗？
他的意思是，是她吗？
可是横在他们中间的东西那么多，即使她能过得了自己心里那关，那杜先生的恩情，杜锦年的伤害，他可以视而不见吗？
忽然觉得她跟季衍的距离，更加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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