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渐江这几天郁闷得很。
一瓶人头马黑方已经见底，书房里缭绕着赵传沙哑苍凉的歌声，那是那首他最喜欢的《我是一只小小鸟》：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也许有一天我飞上了枝头，却成了猎人的目标，我飞上了青天却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二十年前，司马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感觉自己的灵魂嗖地一声飞了起来。他这才相信，人世间众生万千，但知音稀少，原因只是机缘未到。古人俞伯牙说过，“春风满面皆朋友，欲寻知音难上难”，但后来于长河之上鼓琴，偶遇钟之期，两人一见倾心，所以才有祭台上摔碎三尺瑶琴以谢之期的千古美谈。凭着一首《我是一只小小鸟》，甚至仅仅听了开头的一句，司马就将赵传引为了知己。这个丑男人歌中所传达的那种痛入骨髓的孤独和无助，正是当时在一家街道小厂摇煤球的司马渐江所日日忍受的。
而现在的司马所感受到的绝望，比之二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警察来家找他的那天，他刚挂了电话，老婆素文就气呼呼地推门进来了。
“怎么了，你？”看到老婆挂着霜的脸色，司马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好啊司马，我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素文声音都有点哆嗦。
“我是哪种人啊？来，坐下慢慢说。”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和警察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和那个叫于泉泉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你必须和我说明白！”
“我没杀于泉泉，和她也没那种关系。”
“哼，你也真够无耻的！你喷出去的吐沫星子还没干呢，转头就抵赖！”
“我是和警察说过，但那是假的，故意骗他们的。”
“你为什么要骗警察？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去骗警察？”
“这涉及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我不能说。我希望你能理解和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你？你连警察都敢骗的人，你指望我还能相信你！？”
“我和于泉泉之间真的是一清二白啊，完全是公司里的事情。”
“什么事情？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说？什么事情值得你牺牲自己的名誉去遮遮掩掩？”
“素文，这事关系到公司甚至集团的根本利益，也关系到我的命运和前途。我真的不能说！”
“什么根本利益？什么命运前途？你心里有鬼罢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当年我真是瞎了眼了！”
素文说完摔门而去，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素文最后那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司马。司马是老三届毕业生。在黑龙江当知青的时候，平日里穷极无聊，就天天摆弄战友的一把破吉他。他还记得那是一把上海“美声”牌的民谣吉他，背板都摔裂了一条缝。司马音乐天赋很高，虽然不识五线谱，但只要听到什么曲子，很快就能在吉他上弹出来。回城后，由于没有关系，只能窝在一家街道煤球厂给人摇煤球。在那段人生最灰暗的日子里，这把吉他成了他生活中的唯一安慰。在一次“插友”的聚会上，司马弹唱了那首《我是一只小小鸟》。也许是真实心情的写照，那首歌司马唱得声情并茂。
在座的一个姑娘被打动了。她就是素文，司马的一位战友的妹妹。
司马比素文大十多岁，又是一个看不到任何前途的摇煤球的，他们的恋情遭到了素文家所有人的反对，包括司马的战友。但最后素文还是和他在一起了，甚至不惜和家人决裂。
一个好女人可以帮助你上天堂。素文的出现改变了司马当时暗无天日的生活。司马后来重拾十几年前的功课，发奋读书，考上了大学。可以说，如果没有素文，就不会有他司马今日的风光。
这么多年来，作为国内屈指可数的唱片公司的老总，司马周围经常是美女如云，主动投怀送抱者不乏其人。说心里话一点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想到素文对自己的情义，司马从未越过雷池一步。在骨子里，他是一个太传统的人，这种心理障碍让他好几次在最后关头抽身而退。对泉泉，他是一点腥都没沾，现在身边比于泉泉年轻漂亮性感妩媚的女人多得很，就算他司马有拈花惹草的心，也轮不上于泉泉。他对警察所说的话，也实在是一种舍车保帅之举，是骗人的烟雾弹。
但素文不信。背后的原因他又不能说，因为，那确实涉及到新日新存在的根基，一旦泄露出去，他相信新日新会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这几天司马三番五次给素文打电话，甚至买了鲜花去丈母娘家去接素文，但素文态度坚决：如果司马对这件事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交代，结果只有一个，离！
那是在冉佳上大二的时候。有一次，爸爸和妈妈因为一件什么事吵了架。以前他们吵架都是关着门，生怕冉佳听见。但是那一次变了。战争告一段落后，先是妈妈把冉佳拉出去遛弯，狠狠地控诉了爸爸一通。然后是爸爸把她叫进自己的书房，发泄了一顿对妈妈的不满。
冉佳竟笑了。
“臭丫头，我和你妈吵架，你还笑？”爸爸不解。
“在你们眼里，我终于是大人了！”冉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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