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奇的手机响起来时，他们乘坐的渔船正在缓缓驶离小樽港。渔船是奥野美枝子帮忙安排的，为了避开最有可能受到警方布控的客运空港和码头，他们不得不想办法另辟蹊径。奥野美枝子男友广重英夫的叔父是小樽的渔民，在广重的劝说下，他的叔父答应冒险用小渔船把韩奇三人送到本州东北的岩手县，奥野美枝子则乘飞机先赶赴东京。
手机铃声还在响着。
“是北海道的一个陌生号码。”韩奇拿着手机对薮下说，不知该不该接这个电话。
“不能接，这可能是警察设下的圈套。”薮下靠了过来说。
在这个时候接一个陌生电话确实是十分危险的，因为对方可能根据背景环境的一些蛛丝马迹查出他们的行踪，如果动用最先进的通讯信号追踪系统，甚至连他们现在所处的经纬方位都可以测出来。
韩奇听着手机不断地响，心中烦躁不安。几分钟后，铃声终于消失了，耳边惟有机船马达的嗒嗒声和哗哗的海浪声，舷窗外已经看不到灯光明灭的小樽市了，四周是一片黑暗的海。
这个电话是不是美枝子打的？韩奇望着舷窗外，从漆黑的海面上又浮现出美枝子的笑容。她现在怎么样了？他感到一阵头晕。
“闷死了！闷死我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我来给你们唱首歌吧！大塚愛的《樱桃》？或是平原绫香的《晚夏》？”栗原舞见韩奇和薮下都闷闷不乐的样子，问道。
韩奇和薮下看了看她，又各自想着心事。
“你们不爱听流行音乐？那就唱老歌好了，《北国之春》！《北国之春》怎么样？”
还是没人响应。
“怎么了？没人理我？”栗原舞说，“两个大男人，垂头丧气的样子，看了真让人泄气。”
“舞。”韩奇抬起头说。
“什么事？”
“你在猿渡峠时，是不是真的想加入邪教？”这个问题憋在韩奇心里很久了。
栗原舞咯咯笑起来，用食指做了个勾形：“开始的时候，有那么一丁点。”
“我还有个问题没搞明白，荻雅为什么要你当雪山圣女？”韩奇问。
“这个嘛，托我爷爷的福，当年在731部队，当菊太郎受辱时，只有我爷爷还帮他，给他寻开心，菊太郎一直念念不忘。荻雅知道我是他的孙女，所以就受到特别照顾了，这也算是报恩吧。”
“那么，你是在什么时候决定背叛荻雅的？”薮下问道。
“就在你们被放入大锅的时候，我那时害怕极了，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整个人都吓懵了，真没想到这只是个骗局。后来知道你们没死，我简直欣喜若狂。在后厅，我趁机倒掉了那两瓶药水，换了清水进去。然后趁着他们不注意，就偷偷拿回背包跑下山了。”
“荻雅可是被你害惨了！”韩奇苦笑道。
“不过韩奇，说真的，美枝子对你可是动了真感情，在那个时候就完全看出来了。要不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还真不想把真相告诉你。”栗原舞说。
“唔。”韩奇模糊地应了声，栗原舞的话又触到了他的痛处。
栗原舞突然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卟哧一笑，说道：“韩奇，我也喜欢你。”
“啊？”韩奇睁大眼睛看着她。
“不要误会，只是喜欢，不是爱，喜欢和爱是两回事哦。我喜欢你这种中国式的厚道和认真劲。”栗原舞吃吃笑道。
“你这丫头，没头没脑冒出一句，真让人受不了。”韩奇松了一口气。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麻烦得紧。”薮下在旁边皱着眉头笑道。
渔船在海浪中轻微摇晃，绕过渡岛半岛，穿越津轻海峡，全速沿日本东海岸向南驶去。
船舱里又恢复了沉默，只有栗原舞在轻轻哼着歌，薮下英明脸色沉重地望着外面漆黑的海。
“薮下警官，你在想什么？”韩奇问。
“我在想，我们追查到现在，还有一个人总像隐在雾里面，让人捉摸不透，但这个人一定同案子有着密切的关联。”薮下回过头说。
“谁？”
“坂东光辰。”
“坂东光辰？就是那个在草津温泉古樱庄与渡边他们吵架的老人？”
“不错，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又担当什么角色？这一系列的案子跟他有何关系？我们还一无所知啊。”
“我怀疑他是731部队的一个老兵。”
“不一定，这个人很神秘，从古樱庄服务员的证词来看，此人似乎跟‘护种会’成员的关系非常不好。而且‘护种会’的老兵对他大声呵斥，语气里充满鄙夷，不像是曾经跟他们一伙的。这样一个老人，去扰乱‘护种会’的会场又有什么目的？难道他也想得到‘种子’？”
“以他一人之力，似乎不大可能与那些老兵对抗，除非……除非他以什么相要胁，或者背后有靠山，比如川岛丰吉等人。”韩奇说。
薮下点了点头说：“有道理，不过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人，一个叫陈天明的中国人，坂东光辰可能是陈天明的日本名字。”
“陈天明？”这个名字韩奇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他细细回想着，终于记起原来是青青在特设监狱笔记中记录的一个中国翻译官。
“他是个汉奸！”韩奇脱口而出，把那段记录讲给薮下听。
“这个翻译官在731部队里很受器重啊，竟然出现在四方楼这个连很多日本军官都没进去过的机密之地，真是不简单。”薮下叹道。
“想不到他竟然活到了现在，而且一直生活在日本。”韩奇恨恨地说。
“看来他很聪明，战后竟然成功获取了日本身份。我觉得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整个案件的关键人物。回到东京后，我们得先去一趟青梅市，把这个幽灵揪出来，也许，这一系列案件就会水落石出了。”薮下说。川岛很可能是利用此人才找到那些隐藏很深的“护种会”老兵。那么，现在只有让陈天明指证川岛丰吉，先扳倒川岛这棵大树，自己的冤案和小野的死才有可能真相大白，“种子”才会安全。他不能放弃这个渺小的希望。
他热切地期盼早点回到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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