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机流转，遮天蔽日。
整个蛮荒圣殿都笼罩着气机之中，阴沉无比。
强大无比的蛮荒圣徒已经不见了踪迹，狼藉的祭台之上，只有那肖骁蹲在了那蹲坐在碎石之上的郑慕岩身边。
郑慕岩的双眼，此刻变得通红无比，丝丝血水渐渐渗出眼球，然后泊泊留下。
视线渐渐模糊。
血水止也止不住，郑慕岩却不断的伸手擦拭，希冀着最后能够清清楚楚的看着这位曾经因他而落魄，有因他而得救的男子。
肖骁嘴角带着苦笑，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这是何苦？”
郑慕岩一边擦拭着眼角的血水，一边轻轻道：“不苦。”
血水始终不断，那算起来才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干脆不去擦拭了，而是轻轻道：“爷爷说过，肖家最苦之人便是灰袍。”
肖骁抿起嘴来。
却见郑慕岩轻轻转头，看向远处。
曾几何时，这个小姑娘只是跟着爷爷一起四处说书讨生活的孩子，那个时候的她，虽然需要奔波，虽然需要流浪，可是却始终开心。因为那位已经惨死的爷爷，给了自己一个不富足，却单纯无比的生活。
“爷爷即便是在临死之际，都只是拽着那位所谓权贵的裤腿，挣扎着说，谁都可以被腹诽，谁都可以被埋怨，可是唯独灰袍大人应该得到理解。”
“那个时候，我也在想，为何爷爷这般固执，若是爷爷稍微松口一些，恐怕也不至于害死自己。可是终究没有，甚至看着爷爷惨死，我心中都埋怨过灰袍大人，为何说不得你的好，为什么会让爷爷死了。”
肖骁沉默，只是听着这个小姑娘的断断续续的话语，脸色低沉而又哀伤。
第一次见到郑慕岩的时候，她还是个不敢和人说话的内向小姑娘，跟在爷爷身边，双手弹着那老旧的琵琶，平静而无忧。
兴许那个时候，对于她而言，爷爷的收入能够多一些，就可以吃一顿好的了。
可是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
那位爽朗的老人，一路说书到了帝都之后，却因为只愿意说灰袍，只愿意为圣事部的这位恶魔正名，遭到了无数白眼，甚至是辱骂。最终，几位在帝都素来跋扈的贵族子弟，在得知之后便动了杀心。
灰袍的仇家，遍地都是，帝都权贵们拿这位强大无比的圣事部灰袍屠夫没有半点法子，可是对于两个毫无背景的说书人，自然多得是折磨的办法。对于偌大的帝都而言，死两个人，根本就掀不起任何波澜。
于是乎，就有了后来的那一幕。
郑慕岩哽咽起来，一边颤声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若想要一心正义，总要面对太多太多的咒骂和怨念，也要遭受旁人无法忍受的折磨。”
“所以，即便是死，我也希望能够为大人做些什么。这是爷爷的心愿，也是我的。”
郑慕岩断断续续，开始咳嗽，随着每一次的咳嗽，嘴角也都会涌出乌黑的血水。
肖骁干脆的坐在了郑慕岩的身侧，伸出手替你郑慕岩一点点擦掉血水。
地狱魔犬，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要依靠祭品而走出牢笼。而所谓祭品，便是心怀虔诚和执念之人，可往往是这样的人，在地狱魔犬消失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生机。
就像现在的郑慕岩，体内经脉早已经破损，就连内脏也已经被吞噬的所剩无几，最后一点点生机正在流逝。
肖骁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却自始至终不知道如何去做，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人生在世，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渐渐离去，却只能沉默以对。
郑慕岩无力的瘫坐在地面之上，抬头用那布满了血水的眸子，断断续续道：“灰袍大人……心怀执念到底对不对？”
肖骁沉默。
郑慕岩苦笑一声，却不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等待着最后的一道气机消散。
欲成大事，必怀执念。可是很多时候，心中的执念会变成一道魔障，越不过，逃不掉。于是，有的人疯了，有的人死了，更多的人，则是麻木了。
圣殿四周弥漫的气机，渐渐的开始消散，那席卷而过的狂风，也随着气机的消散，渐渐开始歇止。
肖骁知道，这些气机最后消散之际，便是那郑慕岩身死之时。
在这一刻，看着这个曾经柔弱无力的姑娘，曾经一路走上了巅峰，却落得这般场景。肖骁，真的有些不明白这个世道了，为何总会有人惨死，为何又总会有人孤独？
多少个像郑慕岩一样的孩子，在不断的挣扎，不断的苟且，可是这世道真的就公平了？
强大又如何？
巨龙在山巅咆哮，人类高手雄踞一方，九大使徒决一方生死。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气机越发淡薄起来，那郑慕岩的呼吸也变得浓重起来，似乎每一次的呼吸，都撕裂着身体的部位，都在损耗着自己的生命。
肖骁伸出一只手，揽住了摇摇欲坠的郑慕岩。
郑慕岩喘息着，不断涌出的血水已经布满了全身。
“灰袍大人，我是个好孩子吧？”
最后，那郑慕岩挣扎着疑问道。
肖骁重重点头，道：“慕言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最好的孩子了。”
那郑慕岩咧嘴一笑，像一个年幼的孩子，得到了最宝贵的糖果一般开心。
“灰袍大人，好疼啊……”
肖骁猛然红了眼睛，喃喃道：“慕言是个好孩子，真的是个好孩子。”
郑慕岩嘴角挂着笑容，渐渐的靠在了肖骁的身上，呼吸歇止。
阴沉的天色渐渐转晴，天空之中洒落下一道灿烂的阳光，照射在两人的身上，温柔无比。
肖骁就这么坐在，身边靠着那没了气息的郑慕岩，哼起了一首儿时的歌谣。
“好孩子，不要哭，娘亲在家煮热饭。
傻孩子，不要闹，爹爹在外买糖果。
傻孩子，小孩子。
你是这世间最好的乖孩子。”
两行泪流下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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