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着她不停地滚泪，他终于肯解释，“以朕的箭术，你若是不躲，第二箭朕也是可以截断第一箭的。”
“你还不想要我死的痛快，你就要我生不如死！”
“夏予！”陆淮钦捏住她的脸，看着她婆娑泪眼中映着自己的倒影，憋着的一口气竟是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我本来也是浮玉山那个无忧无虑的姑娘，十九还总说还俗娶我。要不是遇到你，浮玉山哪里会被烧没，哪里会一个人都寻不到。”
夏予说的委屈，“我本来可以行走四方悬壶济世，累了就回浮玉山落脚。若不是因为贪恋美色救了你，我何以栽这么大的跟头。”
陆淮钦看着她和孩子一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有时候鼻子上还挂个大泡泡，剩下的那么一点怒火竟也全没了。
“是你自己没出息，与朕无干。”
“你放他娘的屁！”
“谁教你说脏话的。”
“你就是放他娘的大屁！”
“你说说看，你若不是被人迷晕，至于这么早就栽朕手里吗？”
“全天下没有一个好人！我以真心待他们，他们却用行动羞辱我没脑子。”
夏予眼神极其幽怨。
陆淮钦却是听怔了。天下难得有这般坦诚自知的人了……
何幸站在朱门外听到这话，直接是忍不住笑了。
其实夏予挺聪明的，毕竟能学医说明脑子是过关的。可惜没见过太多世面，心也软。
在陆淮钦手里栽了那么大的跟头，还没学着提防着点旁人。
看着被五花大绑带来的张大夫，何幸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尴尬。
陆淮钦本来是要将人带来，当着夏予的面亲自杀了，好让夏予彻底断了逃跑的心。
可如今瞧瞧，大抵是不需要了。
何幸亲自上前给他松绑，并解释，“陛下误会张大夫和通敌叛国的人有勾结，这不，特地命咱家给您松绑，等下八抬大轿送您回去。”
张大夫诚惶诚恐，不太摸得准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误会成勾结叛贼的。拒绝八抬大轿，脚底抹油就跑了。
院内又沉寂了一会，最后夏予是被陆淮钦抱着出来的。
何幸瞧着，就知道他的万岁爷是栽了。
马车内。
陆淮钦看着夏予还在流眼泪，心中有些许烦意。都哭了一路了，女人的眼泪流不尽的吗？
“朕都不要你的命了，不准再哭。”
“你管的着吗？”夏予抽噎。
陆淮钦眉头又拧了起来。
他轻轻捏过夏予的脸，指腹碾上她的唇，微微撬开她的嘴。
盯了好半晌，道：“舌头也被咬破了。”
“老娘自己的伤自己不知道？”
“满口粗语哪里学来的？”
夏予哼哼唧唧地把头扭开，留了后脑勺对着陆淮钦。头发凌乱到不堪入目，还粘了些许泥巴。
陆淮钦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略显疲倦之意。半晌，才道：“和朕进宫，朕给你名分。”
夏予用劈开的指甲掐进了大腿里，双重的疼痛感让她瞬间清醒，瞬间便止了哭意。
“不乐意？”陆淮钦搭上她的肩膀，想要她扭头看着他。
夏予却是不依，直到指甲上流了血，才垂眸小声问：“你能不能放我离开京城？”
陆淮钦捏在她肩膀上的手下意识地用了几分力，待反应过来夏予问的是什么，他抿了抿唇角。
“你瞧着，朕像会放你离开的人吗？”
“你会把我逼死的。”
“那在你死前，朕先杀了你。”
夏予不可抑制地想到朱门上的箭矢，什么第二箭能截断它，怕是傻子都不会信。
“你若不进宫也行。”陆淮钦轻叩着膝盖，“那现在就下车。回宫朕便杀了何启儒，等你出了城门，朕就杀了张大夫。夏予，你若真有那决心走到城门，朕就放了你。”
夏予眼睫一直在颤。
陆淮钦就是捏准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还是用力地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我早就不在乎何启儒的死活了，至于张大夫，他仁心仁术远近皆知，你不会杀他的。”
陆淮钦敛眸，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在嘲讽夏予的掩饰和自作多情。
“你不会杀的，我知道。何启儒断了一只手，活着比死还要更痛苦，你最是喜欢这样折磨人了。”
陆淮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你便下马车吧。”
夏予在听到这句话后，毫不犹豫地下了马车，不敢做一分停留。
她不是怕陆淮钦会抓着她不让她走，她是刚好说服自己，不想给自己回头路。
她不是圣人，也想好好活着。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她不会不懂。
夏予一下马车，马车就疾驰而去。
夏予没想到，陆淮钦真的就这样放过了自己。
她顶着众人异样的眼光往城门那边而去，街边小贩瞧着她满脸血污的模样，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听说是从刚被抄的陆家带出来的，我亲眼见到她被带上马车。”
有妇人大声议论，丝毫不顾及夏予是否听的到。
“我也瞧见了，我就住那巷子里。听说陆家被抄，都是为了这个女人。”
“看身段长的就不错，有权有势的男人为了个女人，也不是不可能。”
夏予听到这些话，有些后悔没绕个小路去城门。
被人指点的滋味自然不好受，而且被“指点”的内容，还都是些莫须有的东西。
太阳快要下山，夏予加紧了步伐出城门。可是走着走着，她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晚霞映了半边天，城外依稀可见青山绵延，夏予下意识地半眯了眼遥遥眺望。
“你还出不出去？依朝廷刚下的指令，城门一旦关了之后就必须到规定时间开启了，你再不走，就得等明日。”
夏予呆滞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我不出去。”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脑子不好使吧？”
夏予不理会他的骂骂咧咧，又开始往回走。
陆淮钦会杀人的。
夏予其实不用怀疑。
她想骗自己，骗了一路，发觉怎么也骗不了。
顺着路回去，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路过了张大夫所在的济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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