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太阳，虽然并不明媚，冬夜里的月光，却毫不吝啬地，播撒着冷辉。
各处弟子们，都讨论着白天的一幕幕。
而邹逸，已经默默地回房躺下了。
仿佛身体被抽干了一般，他没有一丝力气，也没有任何想要去做的事情。
就连今日比武获得内门第一，此刻也没有任何的兴奋感。
他双眼放空地望着房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西钧峰上一阵阵的寒风吹过，刮得窗棂呼呼作响。
或许，也是在嘲笑他这个内门弟子第一人吧。
……
两道人影到了无名峰。
那是千里迢迢，从灵脉那里，赶回来的两名核心弟子。
是奚青云安排他们，回来将神识窥探之事，禀报与宗门。
他俩当然没有奚青云的速度，所以没有赶上比武，到了天黑以后才到达。
秦文庭不在，独自去查看宗门大阵的各处阵眼了。
聂煌听了消息，略想了想。而后打发二人，分别去找冯九歌和童颜，把这件事告诉她俩。
毕竟，她俩应该是最关心奚青云的。
活了这么大岁数，人情世故，聂煌自然明白。
去往南焰峰的那名弟子，一下见到了冯、童二人。去往北源峰的自然扑了个空。
“依我看，八成是与今日之事有关，想把青云师兄困在灵脉那里，无法出现在宗门。”那弟子走后，童颜开口道。
“嗯……应该是。”冯九歌缓缓点头：“如果青云师兄在，今日局势不会这么严重。”
是的，如果奚青云在，他表明了态度，那冯九歌和韦靖云就不会赞成换宗主。
而且在林轩为首的核心弟子当中，奚青云的威望非常高，很多人都在意他的态度。
奚青云，不会同意洪非上位。有他在，秦文庭一方，就像多了一柄锋利的宝剑，产生强大的震慑。
她俩聊了好一会，从年轻时聊到了现在。这几十年来，她们俩说过的话，加在一起都不如今晚多。
临走之时，童颜主动抱了抱冯九歌，在她耳边说了句：“冯师姐，你今日的做法，没人怪你。”
她拍了拍冯九歌的脊梁：“我也一样。”
童颜走了以后，一向英姿飒爽的冯九歌，罕见地红了眼眶。
……
东林峰上，江生徘徊了好几圈。
四周各种高木低树，在月光下洒下长长的影子。
到了这里他才发现困难之处。偌大的东林峰，他总不能扯着嗓子喊她吧？
要是用神识搜索，那贺、平二位长老，瞬间就会感觉到他的查探。
终于看到了一個山南郡的同乡，托她去把方泉喊了出来。
方泉隔着好远，就看到了江生。
她没想到，江生会来东林峰找她，会有什么事呢？
再想到关于他的重重迷雾，心情略有些复杂。她一边向江生走去，一边思忖着。
江生听到脚步声，歪头看到了方泉。
“你找我？”方泉微微笑着，看着他。
江生转悠半天了，早就找好了话题：“嗯……好几年没见，想来谢谢你。”
“这宝剑很好，很趁手……”他把龙泉剑摸了出来，低头看看她，又低头看看剑，仿佛剑鞘上刻着自己要说的话。
眼看着江生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方泉笑得更厉害了一些，双瞳映照的月亮，比天上的那一轮，更亮一些。
“这事你早就谢过了。这几年禁闭的日子，还好过吗？”方泉帮他找到了话题。
“嗯，还不错。一开始，尚苦于时日难熬……”
“……我就试了试，后来我们峰主驾临……”
“……有好多鸟儿，站立于我面前呢！”
江生终于有了可以说的话，滔滔不绝地，恨不得把每一天都说一遍。
方泉暂时没有理会心底那些猜忌，认真地听着。
时而点头，时而略略皱眉，时而又笑出声来。
听众这么配合，江生更是眉飞色舞。少时那些书没有白读，此刻引经据典、妙词频出，山洞里的一幕幕信手拈来。
中间还一度凝聚了护体水幕出来，躺在地上滚了几圈，来解释他怎么清扫山洞。
引得一向安静的方泉，捂着嘴巴，笑得前俯后合，连形象都顾不上了。
“……你知道吗，当时我第一次试这谱子，直接晕了过去！”江生讲到了今日吹奏的那几个音符。
方泉没有笑，她仔细的看着江生的眼睛。
按理说，这件事，关乎到门派的秘密，他不应该告诉自己。
其实江生也是讲得太起劲，在她面前毫无防备之心。
江生的眼神很干净，不像在扯谎，也不像别有用心的告诉自己这些，另有图谋。
再说了，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难道他也想染指方家的《药王方》不成？
不过，江生的话，倒是解释清楚了她的一个疑问。江生也会谢长老弹奏的曲谱，原来是这么来的。
或许他之前并不是宗门的元婴高手？
江生用了接近一个时辰，终于讲完了自己三年的禁闭时光。
而此刻，他们之间的气氛，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尴尬。
方泉低着头，想了想。而后她抬起头来，双瞳中的月亮，再次直直地照射着江生的眼睛。
“江生，你来看我，我也很开心。”方泉倒没有扭扭捏捏。不过，搓着衣襟的两根手指，出卖了她的情绪。
不过小书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呼吸都停止了，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
她也很开心……是像我一样的开心吗？
方泉，略抿了抿嘴，做出了决定。
她确实不喜欢这种，有些看不透他，还要暗中提防的感觉。
就算他恼羞成怒或者怎么样，此刻跟她一样，也是结丹没多久。
她自信在东林峰，他对她产生不了多大的威胁。
何况在阴阳山，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就死在那疤脸男子手中。
江生正在听着自己的心跳，脑子里猜测着她的意思。
方泉的下一句话，把他的思想拎回了眼前。
江生从未想过，方泉会突兀地问出这么一句。
结丹境的他们，应该完全无视北风的寒冷。
可此时，他真的，寒冷至极。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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